屋子?？墒沁@間屋子里的東西簡直要晃花了他的眼睛，架子上滿是珊瑚珠寶玉器，金錠銀錠，就是放在地上的箱子里也裝著滿滿的銅錢，看色澤就知道是鑄好了從沒有用過的新錢。

    陳博從小就生在富貴窩里，見過的財物不算少了，就是這樣也被眼前的密庫怔得失神半晌才說：“祖父，原來我們家里這樣有錢！”然后又笑道：“守城時我把房里的東西拿出去賞賜，母親那時還舍不得呢，要是她知道家里還有密庫，再不會那樣小氣了。”

    “這里只有陳家的當(dāng)家人才能知道，”祖父淡淡地說著，隨手拿起一只盒子，打開后用手抓起了一把潔白滾圓的珍珠，然后再輕輕地松開，讓珠子落回盒中，又將盒子遞給陳博，“這些有我的祖父、父親留給我的，但更多的是我大半輩子積累下來的。”

    祖父做了大半輩子的官，特別是到了營州之后，完全掌握了營州的經(jīng)濟命脈，所有稅收、田賦、軍餉等皆由節(jié)度使府調(diào)度，并在這期間為陳家積累了巨額財富，這些陳博在參與軍務(wù)后也隱約了解到了。

    這其中肯定會克扣過軍餉，瞞報過稅收，接受過往來商人的饋贈，陳博完全懂得，而且出身官宦世家的他并沒有太多的異議。畢竟別的節(jié)度使府也都會如此行事，而且不管怎么說，在堅守營州時祖父是盡了全力的，陳家亦散出很多家財。

    他接了盒子，被滿盒的珠光寶氣所吸引，不由得捏起一個珠子細(xì)看，真是上好的合浦珠子，就是在光線幽暗的秘室中依舊發(fā)出淡雅柔和的光澤，若是穿著珠花送給枇杷，她一定也會喜歡的吧。

    “當(dāng)然還有你父親在盧龍折沖府得到的?！标惞?jié)度使聲音慢慢帶了酸澀，“可是，你知道嗎？你父親后來完全被金錢迷住了眼睛，竟然由此斷送了盧龍折沖府，這個秘密我也是才知道不久?！?/br>
    陳博手中的盒子翻了，珍珠滾了一地，可是屋中的兩個任憑那些珠子落到了腳上，又彈到了架子下面，只是一動不動地相互凝視，一個訴說，一個傾聽。

    去年突厥人攻打營州城時就一直說是要替他們的商隊復(fù)仇，當(dāng)時城內(nèi)一片混亂，我也沒顧上細(xì)想，等到今年突厥再次攻城時說要復(fù)仇時，我突然覺得不對了，你父親在盧龍折沖府確實拿回太多的財物，按說那里并不應(yīng)該如此的富裕。

    我去問了你父親，在我的逼問他最后承認(rèn)了，原來來往于突厥與營州的商人都要從盧龍折沖府經(jīng)過，他就悄悄地將他們殺了，奪了他們的財物。

    只是時間久了，總要被人發(fā)現(xiàn)，玉進(jìn)忠的大兒子不知怎么曉得了來責(zé)問你父親，你父親見安撫不了他就想出個借刀殺人的辦法，于是引突厥人進(jìn)了折沖府。但是突厥人也騙了你父親，他們不只殺了玉家所有人，又殺了整個盧龍折沖府的人，最后還想把你父親也殺掉，結(jié)果你父親逃了出來，但整個折沖府卻毀掉了。

    陳博的血一點點地冷下去，在溫暖的屋子里他竟然打起冷戰(zhàn)了，牙齒格格地響。

    “博兒，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有多難過，當(dāng)初祖父聽到時也差一點瘋了，我真想把那個孹子一刀殺了，但看他抱著頭瑟瑟地縮在床角的樣子，最終還是沒有下得去手，只好把他關(guān)到了祠堂里。”

    就在守城期間，父親確實被祖父送到祠堂里了，當(dāng)時母親似乎還很高興，因為不必每天都去照看他了，還告訴自己說祠堂里也是一樣的，有吃有喝，也有人服伺，讓他不必?fù)?dān)心。而陳博也去過幾次給父親行禮，因為父親原本就不對了，倒也沒覺出什么異常。后來突厥人攻城愈加兇猛，他也很少再去看父親。

    原來竟然是這樣！

    “所以我們與玉家是仇人，不能結(jié)親的。”

    陳博不知道自己怎么出了書房的，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呆呆地回想祖父和他的對話。

    “我要去向玉將軍說明實情，父親的罪由我來領(lǐng)，要殺要剮由著玉家人！”

    “博兒，你的心思祖父懂得，誰都想求得心安，你以為祖父沒想過嗎？但是你再想想，玉家人會原諒你嗎？就是玉家人原諒了，盧龍折沖府死去的幾萬人的親朋能原諒嗎？就是他們都原諒了，我們陳家多少代的聲名、家業(yè)就全沒了?。　?/br>
    祖父老淚縱橫的樣子還在眼前，“如果能拿我一條老命去換，祖父肯定毫不猶豫地舍命將你父親造的孹還了，可是不能啊！我作為他的父親，你作為他的兒子，只能到死也替他背負(fù)著這個罪了！”

    “現(xiàn)在我們能做的，只有守住營州，守住我們的陳家，等十幾二十年過去，大家已經(jīng)將盧龍折沖府的事情淡忘了，你那時再帶人過去，消滅過去的痕跡，重建盧龍折沖府。”

    “我知道你可能還會想，我們就一直瞞著玉家，而且還與玉家結(jié)成親家，好好地對待玉家，將你父親的罪慢慢彌補，但這也是不成的?！标惞?jié)度使告誡陳博，“不說萬一玉家發(fā)現(xiàn)后的事，就說你一直在心里放著這樣的秘密，與玉家小姐在一起不用太久，肯定會受不了的?！?/br>
    “原本想等你再大一些再告訴你這些事的，但是你既然知道了，何去何從，就都由你來決定吧?！弊娓刚f著將陳家的家譜放到他的手中，“不管怎么樣，你也是陳家的嫡長孫，陳家就放在你的手中了?！?/br>
    陳博幾天后才出了屋子，不顧陰郁得可怕的天空和呼嘯的北風(fēng)，拿起早就準(zhǔn)備好的小匣子上了城墻，找到了正坐在一個墻垛上的玉枇杷，“你還在想離去的少年營的伙伴？”

    玉枇杷轉(zhuǎn)身看到陳博，點了點頭，“嗯，你說突厥人為什么一直與我們打仗呢？如果大家都不打仗，只開開心心地過日子不好嗎？”

    ☆、第26章 金釵風(fēng)波

    若是以往，陳博自然會義正辭嚴(yán)地將突厥人不知禮儀，兇惡殘暴、貪婪成性痛斥一番，但當(dāng)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所犯的罪比突厥人還要大，就再也說不出口指責(zé)別人的話了。

    不過他總歸覺得玉枇杷還是小女孩，滿心想的都是美好的事，不免有些異想天開，“哪里能像你想的呢。”

    枇杷也知道自己無非是癡人說夢罷了，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日子就是這樣的，種田打獵，間或與突厥人交戰(zhàn)，可是她還是嘆道：“白白死掉這么多的人，真是很可憐呢。”隨后她還補充了一句，“也不只是我們，突厥也死了很多人。”

    雖然枇杷并沒有提起她的家人，但是陳博立即就想到了玉枇杷的大哥，聽說那是個非常忠厚勇武的漢子，又將玉枇杷從小帶大。就是在盧龍折沖府，他的人緣也非常好，威信也比父親這個將軍要高。

    只這一瞬間，陳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