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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汴京春深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648

分卷閱讀648

    通明,其中崔家坊和李家坊因有崔念月和李師師而最為出名,反而并無笙歌傳出。

    崔家坊臨河的一棟小樓上,崔念月玉臂輕展,將對著汴河明月的窗掩了起來。

    窗邊羅漢榻上躺著的男子轉過身來,聲音有些嘶?。骸伴_著吧。”

    崔念月手上一頓,又將窗輕輕推開少許。

    榻上男子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她身旁,伸手將窗又推開了一些,汴河之中一葉扁舟正悠悠蕩開,四面燈火雖然零落,依然可見波紋慵懶,月華大美。

    崔念月側過頭望了他一眼,月下的他比州橋明月還要美上三分,神色間的清冷,正如鏡中花水中月,令人疑心他是不是真的就在自己眼前。若不是他受了重傷,自己這輩子還會不會再見到他一面?她不由得收回目光,鼻中縈繞他身上濃郁的藥味。

    “先生似乎睡得不好??梢人俊贝弈钤碌吐曒p問。

    阮玉郎靜靜看著那波紋漸漸消失,搖了搖頭:“五更天大郎會來接我,這些日子辛苦念月了?!?/br>
    崔念月一震,抬頭看著他毫無波動的面容:“先生?!念月錯了——”

    阮玉郎手指輕撫有些微濕的窗框,搖了搖頭:“她素有過目不忘之能,又聽過幾次我的吹奏,你若是吹一段歌頭,她未必察覺得到。曲破的氣勢,你師承于我,卻是她聽過的,難免會起疑心?!?/br>
    崔念月任憑淚水無聲滾落,是她聽到孟九娘竟然對霓裳也那么了解,才起了那一時的好勝之心。先生這樣的郎君,許她一片真心,她為何竟能無動于衷還屢下毒手。

    “先生——”

    阮玉郎低笑起來:“念月何須傷悲?她若真起了疑心,我也還是高興的?!?/br>
    崔念月一呆。

    “有些人,就算得不到她的心,能讓她記住你的種種,也不錯?!比钣窭赡輼蛞故羞叺穆辜野愉仯骸拔疫@樣的惡人,也能被人記住,能被她記住,甚好。”若是當時死在當場,他竟會變成又一個不顧生死的趙家情種了。

    阮玉郎自嘲地笑了起來。

    崔念月哽咽道:“先生不是惡人!念月十多年來從未有一日忘記過先生……”這汴京城中,多少達官貴人,文人雅士,可誰又能比得上他一點點?他殺人他放火,他篡位,他改朝換代,和她全無干系,這些年無論他人在不在京城,都一直暗中照拂她,他待她好,他便是好人。

    阮玉郎輕嘆道:“我也沒忘記小念月?!?/br>
    崔念月再也忍耐不住,卻不敢褻瀆他半分,只牽著他的寬袖,低泣不已。

    樓梯上傳來腳步輕響,燕素端著燭臺走了進來,對著窗口二人行了一禮:“郎君,兆王府的馬車已經到了?!?/br>
    阮玉郎將崔念月虛虛摟入懷中,微微出了會神,伸手在她散落的烏發(fā)上梳了梳,轉頭問燕素:“大郎呢?”

    燕素垂下眼眸,停了停低聲回稟道:“大郎說此地不干凈,他在車里等著。”

    阮玉郎眸中閃過兩道寒芒,又轉瞬消失,抬手在崔念月驟然僵硬的背上輕撫了幾下:“那個柳七待你頗有幾分真心,如今換了趙栩做皇帝,他已經上書請求外放,將要去潤州做屯田員外郎,你若愿意,做他的繼室,離京去過太平日子也是上策?!?/br>
    崔念月在風月場里這許多年,哪里聽不出他言語中竟有天人永隔之意,還這樣為自己打算,更是傷心欲絕。

    ***

    并無王府標記的馬車,緩緩離開了教坊妓館這一片。走至州橋附近,遇到巡邏的開封府衙役,燕素伸手取下腰間兆王府的腰牌遞了過去,那幾個衙役查驗了腰牌,再看看暗搓搓的車廂,行了一禮,馬車順利過了州橋。

    阮玉郎斜靠在隱枕上,看著車窗下的少年,車廂內沒有點燈,他也能看見少年的眉頭微蹙,唇角緊抿,雙拳握得緊緊的,擱在膝蓋上,背挺得筆直,也不看自己。

    “大郎還在生爹爹的氣么?”阮玉郎輕聲嘆道。

    “侄孫不敢?!壁w元永挺了挺背脊,稚嫩的少年聲音帶著明顯的抗拒。

    “那你為何不將我這個朝廷重犯送入宮中?”阮玉郎慢條斯理地問道。

    趙元永猛地轉過頭來,死死盯著他,原本就紅著的眼眶中眼淚在打滾。他拼命壓抑著自己低吼道:“因為你是我爹爹!”

    “你不是我侄孫么?”阮玉郎好整以暇,輕飄飄看了趙元永一眼。

    趙元永顫抖起來,他究竟是誰,他不知道,他就這么和婆婆、姑奶奶一起被送到了一個陌生之處,他就變成了兆王的王孫,身邊多了許多服侍的人,也喚他大郎,可誰生了他,他不知道。他的翁翁兆王,待他不冷不熱,似乎不得已才認下了他,甚至偶爾也會露出畏懼他和婆婆的神色來,他明白,他的翁翁畏懼的是面前這個他喊了十年的爹爹。

    他已經不知道這個爹爹究竟要做什么,當他看到鹿家包子鋪的遭遇時,就很難受。當趙棣在洛陽稱帝的時候,他知道這也是爹爹的安排。阮姑奶奶就笑著說,讓他們做幾天短命皇帝有什么要緊,以后天下總歸是大郎的。

    他不要,他從來沒想過,何況皇榜上說得清清楚楚,勾結西夏,引女真契丹鐵騎南下,引高麗入侵。多少州縣被破,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他知道婆婆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婆婆才會生病。孟九娘說過的那些話總在他耳邊回響。他曾經堅決不信爹爹會勾結異族打自己的國家,可是無論是時局還是朝廷的皇榜,還是他身邊的人,都狠狠地打了他耳光。

    可他沒法子,這是他記事以來的爹爹。

    趙元永狠狠擦了把淚,歪過頭倔強地對著阮玉郎道:“爹爹你做了錯事,那些事,是錯的。”

    阮玉郎看著他清秀的面孔上露出的一股倔強的狠勁,胸口的傷痛得厲害,這幾日張子厚將所有的藥鋪都盯得極緊,這傷有些壓不住了。他疲憊地靠向后頭,輕聲道:“天下人都認為我錯,唯獨大郎你沒有資格這么說?!?/br>
    趙元永壓抑不住,將自己埋在膝間哭了起來。

    ***

    聽香閣的東暖閣里,石楠花的味道早已淡去,紙帳內趙栩一瞬不瞬地看著懷中已累得睡著的人兒,眼睫上還綴著淚,臉頰上紅霞未褪,唇上的腫略略消了些,皺巴巴的抹胸耷拉著,圓潤的肩頭上還有一排微凹的壓印,整整齊齊,青中發(fā)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