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陳太初在低聲說著什么，往樹下走來。

    待三人坐定，蘇昉將方才的話說了，看向趙栩。

    趙栩面無表情地看向穆辛夷：“你jiejie的野心就比梁氏小么？她冒充元初，陷陳家于不義，何以取信于我？與其養(yǎng)一頭狼，還不如掃平西域，一概并入我大趙版圖，方是一勞永逸之計(jì)。你就算到了中京告訴李穆桃此事，又能如何？”

    穆辛夷眨眨眼，搖了搖頭，有點(diǎn)喪氣：“不能如何。可我阿姊不是狼——”

    “狼子野心你懂么？”趙栩冷笑道：“你的心機(jī)也不淺，和李穆桃一唱一和一軟一硬，挾了送藥的恩義，就想借刀殺人，這算盤倒也打得不錯(cuò)?！?/br>
    穆辛夷愣了愣，忽然笑了起來：“你想殺我對(duì)不對(duì)？”

    趙栩唇角微勾：“我確有此意?！?/br>
    “六郎——”

    “六哥——”

    陳太初皺起眉頭和九娘同時(shí)出聲。陳元初老神在在地繼續(xù)剝著荔枝，蘇昉卻頗有興味地看著毫無懼色的穆辛夷。

    第268章

    穆辛夷看著趙栩搖了搖頭：“前兩段話是你自己的想法, 你不信我阿姊, 我也沒法子?？赡阆霘⑽? 卻是因?yàn)槟愫苌鷼? 便遷怒于我, 偏偏想殺又不能殺也殺不了我, 倒像在發(fā)小孩子脾氣。我不和你計(jì)較?！?/br>
    趙栩抿唇不語, 目光更加冰冷。眼前這個(gè)女子真的傻了十幾年？怎可能一朝之間就變得如此聰慧機(jī)敏不遜于阿妧……

    穆辛夷側(cè)頭看了看九娘：“原來燕王殿下不可怕, 還挺好玩的。怪不得你會(huì)喜歡他?！彼宦仿犃嗽S多關(guān)于他們幾個(gè)的事。太初每次說到九娘, 特別溫柔，像輕云像春風(fēng)像細(xì)雨。原來她的太初心里裝的不是那個(gè)逝去的阿昕，而是這個(gè)陪在六郎身邊的九娘。見到了, 她看得更清楚, 這個(gè)朝露一樣的少女，看太初和蘇昉的眼神是水，有柔情有關(guān)懷有喜悅和欣慰，可她看著燕王時(shí)，眼神是蜜水, 閃著晶瑩的光。

    有些事，只有能做到輕松提起如常面對(duì)后, 才能真正放下。

    眾人都一滯, 氛圍被穆辛夷一句話帶歪了, 變得怪怪的。蘇昉咳了一聲，以手握拳抵唇忍笑。陳太初看了一眼九娘，低頭拿起幾顆荔枝, 粗粗的荔枝皮上布滿細(xì)細(xì)的小疙瘩，壓在指腹上，肌膚有凹下去的感覺，還能感覺到那粗糲外皮內(nèi)的多汁軟-rou。

    九娘臉上飛起紅暈，抬頭看著趙栩柔聲道：“不錯(cuò)。我心悅六哥，此生不移?！?/br>
    大樹下靜悄悄的。趙栩的心咚咚狂跳起來。除了在阮玉郎面前，這是阿妧頭一回當(dāng)著這許多人的面坦承愛意，尤其還是在太初的面前。也許阿妧記得他和太初有過的約定，特意坦蕩說出口。但是，好吧，趙栩在心底默默將穆辛夷從那要算賬的名單里劃掉了。

    陳太初手中的荔枝殼破了開來，雪白的果rou險(xiǎn)些跳了出來，指腹有一絲黏意。他伸手將荔枝放入穆辛夷手中，含笑看了穆辛夷一眼，才對(duì)著九娘微笑道：“六郎待你之心，恐怕三生也不會(huì)移。若他敢惹你不高興，阿妧盡管告訴太初表哥。我不幫親不幫理，只幫你?！?/br>
    趙栩手中紈扇啪啪敲在輪椅扶手上，失笑道：“太初——當(dāng)著我的面你就叛變，很不妥吧？”

    九娘笑道：“怎么不妥？我看極妥。六哥你待如何？”

    蘇昉撫掌大笑起來：“阿妧，記得還有我這個(gè)表哥也等著你。不過我猜恐怕會(huì)是六郎來訴委屈。一張嘴能氣死人的趙六郎好像總被阿妧氣得要死，動(dòng)手嘛，也打不過，萬一阿妧碰到磕到了，還要費(fèi)心思送藥?！?/br>
    九娘不禁噗嗤笑出聲來。穆辛夷口中鼓鼓地塞了兩顆荔枝rou，眉眼彎彎地嘟囔著：“太初說你兒時(shí)曾被燕王綁得像只小粽子，九娘你可記得把他綁回來，好好大肆行兇快意報(bào)仇?！?/br>
    眾人大笑起來。

    趙栩唇邊的笑意一凝，剛要將穆辛夷三個(gè)字再放回那單子上，腦中卻一閃而過自己被阿妧綁在床上任憑她恃美行兇的畫面?？丛凇靶袃础倍稚?，算了，不和她計(jì)較。他臉上不自覺地笑開了花。

    陳元初手中的果核噗噗擲在了趙栩的額頭上，沒好氣地道：“算你贏，也不用笑得這么得意吧?！彼麄?cè)身避過趙栩手中劈來的紈扇，順勢倒在了藤床上，長嘆了一聲，仰望著星空，忽地開口吟唱起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歌聲余音裊裊，卻再無下文。

    入耳淡無味，愜心潛有情。陳元初短短幾句，卻有一股斷腸柔情掩在金戈鐵馬之下。眾人不由得細(xì)細(xì)回味著，各生惆悵。他唱的不知道是六郎，還是太初，抑或是他自己。

    “鴥彼晨風(fēng)，郁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shí)多！”穆辛夷朗聲接著唱了一段，手掌合著韻敲在藤床上。詞句幽怨，她的聲音卻似九天之外而來，不帶煙火氣，頗有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的感覺。

    陳太初凝視著穆辛夷，夜色里她注視著自己的一雙眸子依舊晶瑩透亮。她又渡了他一程。他雖然漸漸放下，卻仍擔(dān)心這一段路有些難走，不經(jīng)意間已在笑聲中遠(yuǎn)去，原來放下也不難。

    “難聽——”陳元初靜默了一息，忽地抬起手來，手中的果核擲向穆辛夷的額頭。

    陳太初一伸手，將那果核捏在指間，輕笑道：“大哥唱得好，小魚也唱得好聽。就是還缺些好酒配?！?/br>
    陳元初一骨碌翻身起來，喊道：“成墨，快拿十壇酒來，要最好的燒酒——”

    河漢微茫月漸低，風(fēng)聲正在庭院西。后院里時(shí)而傳出大笑聲，時(shí)而傳出嬉鬧聲，偶爾還有舞劍的劍光破空之聲影。

    蘇昉喝了一整壇酒，興致所起，擊床高唱道：“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君子至止，錦衣狐裘。顏如渥丹，其君也哉！終南何有？有紀(jì)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繡裳。佩玉將將，壽考不忘！”

    陳元初抱著酒壇上了那顆大槐樹，一陣酒雨撒下，沒聽見意料中的驚呼之聲，卻聽穆辛夷哈哈大笑著喊：“再來再來，要大雨，潑下來的才好?！?/br>
    趙栩趕緊喊：“阿妧，到我這里來，別被酒淋濕了?！?/br>
    九娘笑：“我沒事。”她忙著去奪蘇昉手中的酒，阿昉酒量極淺，兒時(shí)就著他爹爹的酒盅抿過一口，就高聲唱了半日歌，滿院子撒歡跑個(gè)不停。

    蘇昉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