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到了永濟(jì)渠邊，只見漕運的船只還在河面上如梭往來。黎陽倉的碼頭上，腳夫們背著一袋袋米糧往返。

    水浮天處，夕陽如錦。城墻綿延，人如螻蟻。

    孟建雖任了監(jiān)察御史，見到老本行，忍不住指著不遠(yuǎn)處黎陽倉城的城墻道：“此倉建于隋朝，昔日李密討隋時曾言，既得回洛，又取黎陽，天下之倉，盡非隋又。四方起義，足食足兵，無前無敵。后于唐朝一度廢棄不用。大趙太-祖立朝以來，才重新修建再度啟用。如今也有黎陽收，顧九州之說?！?/br>
    趙栩笑道：“表叔可來過黎陽倉？說一些給我們聽聽?！彼檻]的是能否查到阮玉郎暗中盜運黎陽倉米糧的證據(jù)，孟建能否按他的安排查證出來相關(guān)人員。還有那些米糧究竟運去了哪里。

    孟建在馬上欠了欠身子道：“殿——六郎——”他不自在地咳了兩聲：“我不曾來過，但看過相關(guān)記載。黎陽倉倉城東西約七十八丈，南北約八十四丈，內(nèi)有倉窖一百一十二個，大小不一，最小的倉窖亦能納十萬石糧食。今日的黎陽倉，可供十萬大軍一年糧草無憂?！?/br>
    趙栩問道：“眼下倉窖所存的米糧，最多貯存九年。那滿了九年的陳糧呢？難道任其腐爛？”

    孟建道：“六郎有所不知，這米糧裝袋，入窖后鋪席堆糠填草，再用黃泥青泥膏密封。倉窖外均刻有米糧出產(chǎn)之地、數(shù)量、何時入倉、盤點核秤官吏名字等等。一有旱澇蝗災(zāi)，朝廷賑災(zāi)，都會先行調(diào)用陳米。若無朝廷敕書調(diào)用，不得開窖，陳米即便腐爛于倉中，也只能腐爛。若下官沒有記錯，今年黎陽倉應(yīng)該有四十萬石陳糧要滿九年。聽說已經(jīng)調(diào)糧運往陜西去了，還有兩浙路，看邸報上也調(diào)用了三十萬石。”

    章叔夜忍不住輕聲道：“當(dāng)年我隨將軍討伐房氏兄妹時，軍糧也有從黎陽倉調(diào)的，腐米甚多——”

    孟建打了個哈哈，點頭道：“恐怕調(diào)用的和你們吃到嘴的數(shù)字也相差甚大。缺斤少兩、以陳代新、以腐代陳，趁機倒賣新米，歷來都是常用的手法。雁過拔毛，這些經(jīng)手的哪有舍得不刮一層油的?！?/br>
    趙栩側(cè)頭看了孟建一眼，看來有他在，明日章叔夜可以省了許多事。

    孟建一凜，就聽趙栩嘆道：“不患一人貪，而患無人不貪。蔡佑執(zhí)政期間，官員不從污流便遭到排擠。表叔所說的，人人心中有數(shù)，卻從來無人提起，皆因盤根錯節(jié)，拔起蘿卜帶出泥，故而朝中嚴(yán)整吏治，肅清貪腐，任重而道遠(yuǎn)。

    孟建眨眨眼，閉上了嘴。他好像又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大實話……

    第252章

    第二百五十二章

    經(jīng)過徹夜商討再三演練, 翌日一早, 孟建精神抖擻地?fù)Q上了監(jiān)察御史的大祥素服, 雖不是朝服公服, 孟建依然忍不住問：“阿妧, 爹爹可威武？”

    “甚威武?！?/br>
    “可像個御史的模樣？”

    “不像——”九娘看著孟建瞪圓了紅似兔子的兩只眼, 抿唇笑道：“爹爹就是貨真價實的監(jiān)察御史, 什么像不像的?！?/br>
    想到監(jiān)察御史不過是個從七品的芝麻官, 孟建又有些沮喪, 摸了摸自己袖中的官印，嘆了口氣，被趙栩一夜暗示明示臌脹起來的氣勢, 頓時矮下去七分。

    “爹爹怎地氣餒了？監(jiān)察御史雖是從七品, 可整個御史臺也只有六位監(jiān)察御史，分察六曹及百司事，大事可奏劾，小事可舉正。還可直牒閣門上殿論奏，就算是張理少見著爹爹, 也要尊稱一聲‘里行’。”九娘笑著接過孟全手中的雙腳幞頭，踮起腳：“請爹爹彎彎腰, 阿妧替爹爹戴幞頭。日后這天下能讓爹爹彎腰的, 不過寥寥數(shù)十人, 爹爹何以會嘆氣？”

    孟建精神一振，彎下腰低了頭，笑出了聲：“阿妧說得是”。這幾天他和九娘朝夕相處, 算是明白了為何程氏那樣的性子和七娘那么混不吝的脾氣，都愿意和九娘親近，也明白了翠微堂老夫人為何對九娘另眼相待。聽她說話如沐春風(fēng)，看她行事大方溫和顧慮周到，毫無閨閣女兒扭捏態(tài)，還吃得起苦。他生了三個女兒，獨獨在九娘這里近日才真正體會到了貼心二字，也頭一回真正cao心起她的婚姻大事起來。誰要說他的cao心是為了那貴不可言的位子，他真會跟人急。

    “幞頭戴好了?！本拍镉值溃骸昂螞r爹爹還是殿下特派的欽差大臣，更有那尚方寶劍和二府所出的詔敕在手，小小黎陽倉城的戶曹官吏，爹爹有何可擔(dān)憂的？章將軍是表舅陳家軍麾下第一猛將，會親自貼身護(hù)衛(wèi)你。加上六哥那樣精妙的計策，阿妧看爹爹今日必能無往不利?！?/br>
    孟建挺胸收腹，伸手順了順腦后幞頭的雙腳，豪情萬丈地道：“不錯，阿妧且在這里照顧好殿下，等爹爹的好消息?！?/br>
    九娘福了一福：“爹爹為朝廷出力，造福大趙軍民，阿妧與有榮焉?！?/br>
    孟建昂首抬腿往外走：“走了——”未到門口又停了下來，遣開了孟全，看著九娘，以手握拳清咳了幾聲，叮囑道：“阿妧，上次爹爹說的女德一事，你就算心里不愛聽，也要記著爹爹的話，爹爹真的都是為你好。還有一事你也要切記——”

    九娘看著孟建一臉尷尬地轉(zhuǎn)向旁邊，倒好奇起來：“爹爹請講，女兒記著就是。”她也是頭一次聽到有人以父親的名義說這些“為她好的話”。前世爹爹從不這么說，想要教她什么道理，總是將一些史書典籍或者邸報話本上的事例給她看，上頭不乏爹爹自己的批注心得，又或是在山中水邊游玩時閑話啟發(fā)她幾句。但孟建這樣常年不問后宅兒女事的甩手掌柜會關(guān)心起她來，倒真有了三分做爹爹的樣子。

    “殿下天潢貴胄龍章鳳姿，阿妧和殿下在一起切記要有分寸。不可仗著殿下愛重就拒殿下于千里之外?！泵辖ㄓ挚攘藘陕暎骸耙膊豢梢虻钕碌挠H近就忘記了女兒家應(yīng)有的矜持本分。你自小熟讀圣賢書，懂爹爹的意思對吧？”

    九娘看著孟建一張尷尬臉，便輕聲答道：“女兒明白，爹爹放心，殿下待女兒十分有禮，并無輕薄言行?！?/br>
    孟建一怔，臉上擠出了笑容，心底那隱藏的擔(dān)憂更甚，點了點頭：“好好好，你明白就好?！壁s緊抬腿往外去了。

    九娘送他到院子門口，見臉上粘了一蓬大胡子的章叔夜，捧著尚方寶劍正等著孟建。旋即三四十人毫不聲張地簇?fù)碇辖ㄖ北祭桕杺}而去。

    ***

    九娘回到后院，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