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行了不少年，都半途終結(jié)在蘇瞻手里。朱綸急切了，反而不妙。

    張子厚意外的是，燕王明明是銳意進取之人，武藝謀略有太-祖之風，即位后理應(yīng)揮兵北上，聯(lián)合女真攻打契丹才對，竟也會反對趁此機會攻打契丹。想起那夜陳家屏風后出來的那位孟氏九娘，眼中鋒芒畢露難掩激憤，能指出蘇陳聯(lián)姻的幾處關(guān)鍵點都出自他的手段，還立刻明白了他的后手，更不似普通女子只會哭哭啼啼瞎鬧騰，的確稱得上心思敏捷胸有丘壑。他不自覺地伸手指壓了壓眉心，只希望燕王不是受了她的影響。

    即便如此，她也配不上九娘兩個字。張子厚揚了揚眉，側(cè)耳聽蘇瞻說話。

    “朱相莫急，蘇某最后有幾件事需請教朱相，若諸事無疑，蘇某自會鼎力支持毀約北伐。若能在我等手上收復燕云十六州，蘇某做夢也要笑醒了?！碧K瞻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朱綸是累了才會這么急。

    朱綸剛歇了口氣，被蘇瞻一笑，背上又沁出了一層汗，才覺得站太久，后腰疼得厲害。蘇瞻一笑，通常意味著他成竹在胸勝券在握，別人心里就發(fā)毛。以前蔡相就酸溜溜地說蘇瞻這人贏都贏了，還要笑那么好看，扎人心又扎人眼，最是討厭。果然是個討厭的人啊，偏偏滴水不漏。朱綸放低了聲音：“蘇相請問。”

    “如今我大趙有禁軍多少人？”蘇瞻對著太皇太后定王的方向拱了拱手，轉(zhuǎn)頭問朱綸。

    “八十萬！”朱綸沉聲道：“若連雜役和各州廂軍在內(nèi)，已有一百二十五萬兵力，較太-祖時候多出四倍！”這也是樞密院和三衙雄心勃勃的原因。

    “女真軍有多少人多少馬多少騎兵？”蘇瞻徐徐問道。

    朱綸一愣，他倒是準備了契丹兵力的數(shù)字，卻沒想到蘇瞻掉頭問起了女真。

    殿上眾人都一愣，趙栩不動聲色地垂眸不語，心里卻又有那么點酸溜溜的。蘇瞻和九娘倒是不謀而合，都是從女真現(xiàn)狀入手。

    蘇瞻笑起來，果然很討厭。

    “張某離開樞密院時，女真契丹剛剛在吳王調(diào)停下休戰(zhàn)。北面房有記載，女真完顏氏兩千五百人破寧江州，后以三千七百千人，取契丹賓、祥、咸三州，破契丹十萬東征軍，應(yīng)收編近兩萬契丹降兵。故兩年前，女真最多也只有兩萬五千精兵?！睆堊雍裆锨耙徊剑骸氨M是騎兵?！?/br>
    他看向朱綸：“還請朱相恕子厚貿(mào)然失禮了。畢竟曾在樞密院多年，情不自禁?！?/br>
    朱綸擺擺手：“哪里的話。我們幾次三番上書要調(diào)你回樞密院，都被人以皇親為由頭給擋了，我還等著看過幾天后那州官點不點燈?！碧K瞻你和陳青兩家結(jié)親，等燕王即位了，這大趙兩千多官員都等著看你是不是也得避避嫌呢。

    蘇瞻點了點頭：“諸位主張北伐契丹的，皆因覺得女真軍力極少，憑一時之勇，攻下黃龍卻無人可駐扎，又退回達魯古城，面臨契丹七十萬大軍，必然背水一戰(zhàn)。若我大趙和女真前后夾攻，定能收復燕薊，甚至多拿下些契丹的地方。我可有說錯？”

    朱綸點頭道：“契丹七十萬大軍傾巢而出，燕薊一帶兵力空虛。我大趙河北路現(xiàn)就有三十萬大軍，陜西路二十萬。就算秦鳳、永興軍對應(yīng)西夏不動，河北路如何不能利用女真拖住契丹大軍而揮軍北上？”

    “請問河北路三十萬大軍中，禁軍幾何？義勇廂軍幾何？”

    “陜西籍義勇十二萬六千三百八十五人，禁軍十九萬，合計三十萬?！?/br>
    蘇瞻點點頭，忽然轉(zhuǎn)頭問趙栩：“燕王殿下，和重有一事不明，殿下當年參與平定房十三之戰(zhàn)，開行軍神速之先河，更有奇異之事，殿下所率領(lǐng)的青州軍士，不過五六千人，還都是盜匪出身招安而來，不少人并未參加過正規(guī)軍中訓練，聽說都能以一當十，是何道理？”

    趙栩郎聲道：“一是有先帝賜了尚方寶劍，我膽大妄為，運氣也不錯。二是先檢閱軍士，驍勇者，升一級，將老弱怯懦者留在青州，實際上隨我日夜奔襲的不過三千人而已。再就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凡殺敵取左耳為證，滿十耳者，就賞半月俸。”他頓了頓，有些感傷道：“這批軍士雖有了神武之名，可是賞俸過多，戶部和兵部都不愿履諾，拖了一個半月，最后還是先帝寬宏，從他私庫出的?！?/br>
    蘇瞻拱手道：“請問殿下，軍士在怎樣的年紀才能有不畏死傷之心和驍勇善戰(zhàn)之能？”

    趙栩看著他搖搖頭：“人人都畏生死，程度不同而已，以我之見，十五至二十歲，血氣方剛，畏懼最少。二十至二十五，剛剛有了家室，必然拼死奮戰(zhàn)要活著見妻兒。我所選軍士，多為這兩批?！?/br>
    三衙的幾位都指揮使紛紛點頭附和，他們沒想到燕王雖然只經(jīng)歷了一戰(zhàn)，卻對兵力強弱了如指掌，不由得對他生出了欽佩之情。

    蘇瞻轉(zhuǎn)向朱綸：“請問朱相，要以我大趙步軍去功契丹輕騎重騎，可想而知，非驍勇善戰(zhàn)者不可。河北路三十萬大軍，符合殿下所言的，又有幾何？”

    朱綸一愣，看向張子厚。張子厚抿唇垂眸不語。

    蘇瞻接過兵部郎中手中的折子，嘆了口氣：“諸位臣工，河北路十九萬禁軍，年十五至二十五間的，不過五萬九千三百六十二人，三分之一而已。其中騎兵只有一萬一千余人。請問如何收復燕云十六州？這幾年軍中募兵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年齡均數(shù)卻也越來越大，為何？”

    朱綸漲紅了臉，樞密院和三衙都不開口了。

    蘇瞻將折子呈給太皇太后，轉(zhuǎn)身道：“西夏梁氏年后陸續(xù)陳兵于銀州、夏州、宥州、靜州，會州，蘭州、興州、靈州，總計已達二十萬余眾，虎視眈眈，我大趙秦鳳路、永興軍路、河東路，都不可動也。此時再北伐契丹，實在有心無力啊。河北路三十萬人，還有年滿六十歲的剩員兩萬余人，領(lǐng)半俸，從雜役，其中五千余人今年年底將滿六十五歲退役?！?/br>
    張子厚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指望朱綸能辯論得贏蘇瞻，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蘇瞻憂心忡忡地道：“各位，澶淵之盟看似我大趙要給契丹歲幣，可各位有無看到大趙和契丹的四處榷場，一年帶來數(shù)倍于歲幣的好處嗎？一百五十萬貫！又可知道河北路三十萬人若是出兵一個月，又需要多少錢？八十萬貫！是和還是戰(zhàn)？還請各位算一算這本賬，去歲一年，大趙國庫收入一億三千萬貫，可一百二十五萬大軍，耗費九千萬貫。八成養(yǎng)兵！若是西夏再侵，北伐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