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九娘在朝自己輕輕搖頭，便深吸口氣看向蘇瞻。

    蘇瞻頭一次發(fā)現(xiàn)向皇后平時不作聲，一開口讓人沒法接話，被堵得胸口一悶。他嘆氣道：“圣人說的道理都對?？裳嗤醯钕虏豢显儆眠@合血法驗親，陳德妃自己也在御前承認(rèn)，隱瞞了和高似有舊的事實。不是臣要冤屈德妃，而是皇室血脈，事關(guān)重大，寧枉而縱不得啊?！?/br>
    陳青出列郎聲道：“圣人所言極是，崇王已自盡，當(dāng)先設(shè)殯宮，安置先帝！該由哪位殿下即位一事，臣有奏請！”

    高太后一豎眉。定王已搶著說：“漢臣快說，天都要亮了，朝臣都要上朝來了！”

    “蘇相一言九鼎，故此眾人難免心中有疑。其實此事也不難查證。敢問蘇相，高似可有和你提起過私闖禁中是哪年哪月哪天？”

    “這倒不曾，只說當(dāng)時他從秦州軍中擅自離營，千里奔襲回京，私闖禁中見過德妃一次?！碧K瞻搖頭道。

    陳青點頭，朝向皇后拱手道“敢問圣人，宮中是否有掌彤史的女官？可有德妃懷上燕王的記載？”

    向皇后點頭道：“那是自然，司贊女史下有彤史女官二人，專事記錄?！?/br>
    “軍中每日都有點卯，只需調(diào)取秦州當(dāng)年的軍中記錄查實。高似絕無役內(nèi)出逃或亡命后自首的記錄，否則不可能被選入帶御器械。那他所稱的擅自離營，必定是報病或報傷。兩邊日期一核對，是非黑白則一清二楚。”陳青說道：“臣這主意已經(jīng)萬般委屈德妃，實乃萬不得已的下策?！?/br>
    蘇瞻和其他幾位相公低聲商議了幾句，都點頭認(rèn)可陳青這個提議。

    定王也長嘆一聲：“如此自辨，已經(jīng)退無可退。只是的確太委屈德妃和六郎了?！?/br>
    陳青道：“京師到秦州，往來三千五百里。四百里急腳遞，十日足夠。若十日后可證德妃清白，當(dāng)遵先帝遺命，由燕王即位。娘娘、定王殿下、各位相公，此話可對？

    無人有異議。高太后嘴唇翕了翕，無言以對。

    “這十日內(nèi)，可從權(quán)宜之計。臣奏請?zhí)侍?、皇太后兩宮垂簾聽政，立皇十五子為新帝，先主持山陵及一應(yīng)喪服制度，修奉陵墓。十日后若水落石出，新帝可遵先帝遺命，禪位燕王。若不能證明德妃清白，縱然德妃清者自清，燕王也當(dāng)自請避嫌。各位以為如何？”陳青看向趙栩。

    奇峰突起，眾人還來不及反應(yīng)，趙栩已郎聲道：“好！”

    高太后怒道：“這和讓六郎即位有什么區(qū)別？！為何不能由五郎即位？”陳青敢這么說，看來陳氏和高似并無茍且，這種以退為進的手段，真是可恨！

    陳青神情自若：“娘娘，吳王為何會帶阮玉郎進宮面圣，還需大理寺和禮部一同過問，何以能即位？何況先帝所言，清清楚楚，若是吳王殿下安分守己，日后宗室事務(wù)會交給吳王殿下?！?/br>
    定王沉聲道：“事從權(quán)宜，我看漢臣這個主意行得通?！被适遄于w梣年方七歲，生母地位卑微，至今還沒加封過，由兩宮、二府和宗室看著，即位了也不會生出什么事來。禪位后好生彌補他，做個閑散親王就是。

    陳青轉(zhuǎn)向蘇瞻：“就看二府能否確保：十日之后證明了德妃清白，能否尊先帝遺命，讓新帝禪位給燕王？若不能確保，各位相公有何面目對天對地對先帝對良心？可對得起仁義忠信？可對得起大趙萬民？??！”

    蘇瞻嘆了口氣，不錯！與其苦苦爭執(zhí)，何不另辟蹊徑！想不到陳青竟有這般心胸和智謀！二府真是當(dāng)局者迷，竟被燕王吳王之爭繞得頭都暈了。若能證明德妃清白，自己也會少愧疚一些。他立刻轉(zhuǎn)頭和其他四位相公商議。

    謝相第一個贊成：“陳青所言有理，我等豈可罔顧先帝遺言？”沒說出口的還有：怎么也不能立吳王！吳王那德行，他頭一個不贊成立他為新君。

    樞密院曾相點頭道：“當(dāng)年太宗皇帝弟及兄位，武宗皇帝三次入宮，兩次被立為皇太子，兩次被廢變回親王送出宮，又哪里有過先例了？陳青所言，可行?！?/br>
    朱相看了看高太后，崇王之死，使娘娘威信大失，實在可惜，他問道：“萬一證明不了德妃清白，燕王十天后不肯罷休呢？”

    謝相瞪眼壓低了嗓子：“虎符你和曾相掌著，陳青只是掛了個國公名頭，你怕什么？上頭還有兩宮壓著呢。再說，皇十五子禪位，只需圣人抱下來就好了！萬一按娘娘說的立了吳王為帝，他哭著喊著不肯禪位，你又待如何？”

    蘇瞻說道：“陳青和燕王都是說到做到之人，否則我等幾人恐怕已橫尸柔儀殿了。便這么定了吧？”

    二府五位相公沒有了異議，蘇瞻朝向皇后拱手道：“圣人，事從權(quán)宜，臣等附議齊國公奏請，還請娘娘、圣人和定王殿下酌情接納此權(quán)宜之計。為大行皇帝服喪為先！”

    高太后無力地閉上眼。向皇后哽咽道：“這才是正理！快些置殯宮！”

    陳青上前兩步，跪到官家遺體和向皇后面前：“陛下！圣人！臣陳青在此起誓！諸位相公若有人出爾反爾，背信棄義，辜負(fù)先帝所托，臣匹夫之怒，必令背信者血濺五步！”

    他的話擲地有聲，震得殿上眾人耳朵嗡嗡響。高太后一陣暈眩，兩眼直冒金星。

    九娘微微揚了揚眉，松了一口氣。秦州，有陳元初在呢，做大事，不擇手段又何妨？

    張子厚站得筆直，微微側(cè)目，看著那個少女。如果沒有料錯，此計應(yīng)出自于她。既讓太后無從反對，又很清楚蘇瞻對德妃高似一事有微妙的愧疚，對宮內(nèi)情勢十分清楚，又抓住了二府相公們最在意的東西，面面俱到，以退為進。

    還有她那微微揚起眉頭的模樣，張子厚心猛地一跳，訕訕地轉(zhuǎn)開了眼。那隱藏得不太深的小得意，有些天真有些好勝，盡在眉頭一揚之中。當(dāng)年喚魚池取名時，九娘就是這樣的。他最后悔的事，就是自己不經(jīng)意取了喚魚池一名，卻由得蘇瞻寫下來派書僮送了過去。他不知道王山長讓眾師兄弟取名的意圖，更不知道九娘也在取名。九娘后來愿意嫁給蘇瞻，會不會是有一絲原因，錯覺了她和蘇瞻心意共通？

    張子厚心驟然抽痛，倒吸了口氣，冷冷地看了一眼蘇瞻。

    退一步，才有不擇手段的時間。這十天，他的人只要保住急腳遞的軍士路上萬無一失就好。秦州軍中，那是陳家的地盤，輪不到他cao心。

    這一夜，終于還是順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