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也不知會發(fā)生什么，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轉(zhuǎn)。他今日特地帶在了身上。

    “九娘子！——”角門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大喊聲。

    九娘一怔，轉(zhuǎn)過身。杜氏、孟彥弼、呂氏和程氏帶著不少人站在了角門外。六娘含著淚喊了聲“阿妧！”再說不出話來。

    眾人上前給趙栩行禮。

    趙栩苦笑了一聲：“免禮——阿妧，我走了——”

    九娘福了一福，輕聲道：“六哥，你一路小心！”

    看著他上馬，帶著馬車和隨從緩緩離開，九娘默默地合了合雙掌，趙栩，你要好好的，平安回來……

    身后的燈火漸暗，人聲漸遠(yuǎn)。趙栩在馬上回頭望去，孟府的角門處，只余門上兩個燈籠在微風(fēng)中晃蕩，兩圈光暈投在地上，空蕩蕩的。他不由得暗自嘲笑了自己一下，轉(zhuǎn)身攤開手掌，白玉牡丹釵在他手中盛放著，月光下更顯得晶瑩剔透，一夜浴血奮戰(zhàn)，絲毫未染血污。

    趙栩勾起嘴角，他會一路小心的。先讓今夜的大趙翻天覆地吧！

    ***

    熙寧九年的八月二十，史書上也只含糊其辭地記載了一些片段。

    可只有當(dāng)夜身臨其境的人才知道，整個大趙朝堂經(jīng)歷了怎樣的狂風(fēng)暴雨風(fēng)云變幻。

    京師著名的戲班子“玉郎班”，連夜被查封，罪名是“串通反賊房十三，刺殺太尉和宰相?！卑嘀骱兔疸昃┑挠窭删涣袨橹\逆盜匪，畫像通緝。開封府開始通宵達(dá)旦挨家挨戶地持畫像搜查。

    蔡家因與“玉郎班”的關(guān)系密切，引得官家雷霆震怒。蘇瞻上書，列蔡佑十大罪。當(dāng)夜蔡佑被二度罷相。

    因鞏義皇陵的貢馬被盜，守陵士兵死傷十幾人，官家特派太尉陳青，率領(lǐng)禁軍精銳騎兵一千人，連夜趕去鞏義，徹查皇陵村，竟然正遇上膽大包天的盜匪們第二次盜馬，人贓俱獲，還發(fā)現(xiàn)永安陵和兩座妃嬪墓慘遭賊人盜掘，震驚萬分。

    官家下旨由陳太尉主持修復(fù)永安陵事宜。永安陵掘出的重弩和各色兵器、鎧甲，幾日后都被悄悄運回了京城。

    官家痛心疾首之余，又將蔡佑召入宮中當(dāng)著眾人罵得他狗血淋頭，直罵到哽咽難語。

    蔡佑以額頓地，大哭起來：“陛下！罪臣年幼失怙，日子拮據(jù)，宗族里無人幫襯，過得艱難。這輩子拼死效命官家，為朝廷出力，從沒想過搏一個賢臣之名流芳千古，罪臣目光短淺，就想多攢些錢財，好讓寡母有些依靠，讓子孫有些傍身之物。臣該死，臣貪財！臣罪該萬死！這才被逆賊蓄意利用而懵懂不知，實在有負(fù)皇恩，但臣對陛下和大趙丹心一片，天地可鑒，唯求一死以謝陛下！”

    史官也帶著惻隱之心記下了一篇辭藻華麗的文章，意思是為相多年的蔡佑，因一時不察，存了貪財之心，禍及全家，今日面對陛下，愧疚難當(dāng)，一夜白發(fā)，哭到雙眼流血，兩次觸柱，滿面血污，也是可嘆。

    官家掩面哭道：“蔡佑你有負(fù)于吾！有負(fù)于大趙，有負(fù)于天下！然誰能無過？你所犯之錯，自有刑律去定，豈可自絕于此，斷了君臣之義？”又命人將蔡佑押如大理寺獄中，讓人好好醫(yī)治他，免得他情緒激動再次自盡。

    蘇瞻回到二府八位，和趙昪喝了一夜的悶酒。

    趙昪憤憤不平：“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樣還能被蔡賊哭動了官家！”

    想起太后氣得發(fā)青的臉色，蘇瞻也只能長嘆一聲：“知官家者，蔡佑也！大趙開國以來，太-祖極恨貪腐，不少官員因此被棄市。到了武宗時，最多也就是流放三千里。等到了成宗時代，連流放都沒有了?！?/br>
    趙昪恨恨地道：“這幫狗殺才現(xiàn)在根本不怕。我?guī)е鴮徲嬙菏畮讉€人在他家盤查，實在清點不出太多財物，賬本上也都是普通往來。這廝也太狡猾了！”

    蘇瞻皺起眉頭：“只怕雷聲大雨點小，很難根除蔡黨。

    兩人商議了一夜。

    ***

    離青州還有百里路不到，隨行醫(yī)官方紹樸堅持要在前面的驛站住一夜：“殿下，這一路疾馳，您的手臂傷口總是裂開，再不好好休息，以后——”

    看著趙栩冷冷的目光，方紹樸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以、以后再難用、用弓！”

    高似也道：“方醫(yī)官所言有理。張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不急于這一時?！迸R出發(fā)蘇瞻還提醒過他，務(wù)必等青州事完畢后再繼續(xù)北上。蘇瞻推測這次青州事件有可能是張子厚的苦rou計，為了擁立燕王，張子厚倒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不過他一路上看著趙栩，可以確定兩人并沒有私下往來。

    趙栩?qū)Ω咚频脑挼箯纳迫缌髌饋恚骸昂茫蔷托煌?，明早再走?！?/br>
    兩個隨行的樞密院支差房官員看著傳令官拍馬去前面的驛站送信，頓時松了一口氣。燕王殿下每天要走兩三百里路，他們的屁股和大腿早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開始還怯生生地問問他能不能歇上一歇，卻被他一句“張大人的命重要還是你們的屁股重要”給撅了回來。

    洗浴過后的趙栩，看著方紹樸細(xì)細(xì)地替他將傷口又細(xì)細(xì)包扎好：“聽說宮里現(xiàn)在稱你為外科圣手賽華佗了？”

    方紹樸嘆了口氣：“為陛下清除毒瘡又不是什么難事，細(xì)心而已?！边@種捧殺，在御醫(yī)院也是常有的事。他家世代行醫(yī)，深知同行之間的紅眼病最是可怕。他自請隨燕王出行，也是想躲開一些是非。

    “方神醫(yī)，我這傷究竟幾天能愈合？”趙栩笑了笑，這小醫(yī)官有時話都說不清楚，腦子倒很清楚。

    他這一笑，璀璨不能直視，浴后的肌膚更是熠熠生光。方紹樸登時結(jié)巴起來：“殿、殿下要是能好、好、好好地坐臥休息，十、十多天也能長好，但、但三個月、月內(nèi)不、不能用力，會裂！”

    趙栩這幾天早就習(xí)慣了他時不時要口吃一番，收了笑問：“你去蘇相府上看過蘇娘子的箭傷。她那個幾時能好？”

    方紹樸想了想：“好不了?！?/br>
    看到趙栩的眼神，方紹樸定了定神，收拾起器具紗布來：“殿下您這是普通弓箭，射在手臂上，入rou三分。她是被三停箭射穿，三停箭！射穿！”他比了個長度，點了點關(guān)節(jié)處：“射穿這么長，位置也不好，右肩筋脈盡毀。幸虧失血還不算多，不然救不了?，F(xiàn)在保住命，但右手臂是肯定沒法用了，如果好好將養(yǎng)，一年半載后或許能自行舉箸?！?/br>
    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