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從三房走，兩人又爭了起來。程氏冷笑著說：“二嫂當家讓人看不懂，咱們家書香門第也要趨炎附勢不成？一樣是表親，陳太初和阿昉，留著的屋子和仆從，就從公中走，敢情我娘家侄子，商戶人家，就得我三房自己擔待？”

    呂氏被氣得不行：“太初和阿昉，又不會天天來，來了也都自帶小廝隨從。你侄子那是寄住在府里，連著服侍的四五個人，這起碼也得兩三年，吃住用度，和他們怎么比？”

    程氏哈哈道：“那我就更不懂了，二伯每年收留的國子監(jiān)那些窮書生文士，寄住在外院等著大比，短的兩三個月，長的也有一兩年的，供他們吃供他們喝，逢年過節(jié)還要送節(jié)禮，做衣裳，考不上還要送上五貫錢做盤纏。這幾年算下來沒有五十也有三十人。難道是為了沽名釣譽，圖他們能考中進士日后好報答二伯？又或要替二伯傳播賢名？那這些開銷，等我家三郎回來，也要好好從外院賬上算上一算，當從你二房出才是！”

    呂氏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這眉州阿程胡攪蠻纏真是沒邊了。孟存收留這些趕考的貢生，乃是祖規(guī)，為的是祖上的仁德之義，被她這張臭嘴一說，要傳出去，還真沾了一身腥洗也洗不干凈。

    杜氏連連勸阻，毫無用處，索性也不勸了。

    牛車驟然一頓。簾子被掀開來。侍女回稟說：“娘子們，蘇府到了?！?/br>
    杜氏看了終于閉上嘴的兩個弟媳婦，心里默念了句阿彌陀佛，趕緊先行下了車?？粗懊孳嚿媳凰哪锲吣锓鱿萝嚨睦戏蛉?，心里暗嘆：姜，還是老的辣啊。

    那蘇府已經(jīng)敞開四扇黑漆大門，門頭上披紅掛彩。暖房是汴京習俗，一早就有街坊里的提茶瓶人笑呵呵地在蘇府門口送茶，問候請安，百家巷里鄰人來送酒的，送錢物的，送果子食物的，紛沓而至。自蘇瞻一家落腳在此，前世里王妋和街坊鄰里甚是熟識，朔望的茶水往來、吉兇大事，她總出力扶持。自她去世，蘇府再沒有和鄰里打交道的人。難得今年竟然大辦暖房宴，鄰人都紛紛出動，主動上門。倒省了程氏好多功夫。

    喝了入門的茶，眾人才魚貫進了蘇府。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暖房的習俗，從北宋起始。至今依然盛行。這個很多本書上都記載過。送茶送酒送吃的，還要送一些廚房用具。

    2、北宋南宋的老百姓相互幫助互相信任，是一種公民意識的體現(xiàn)。社會的信任度極高。比我們現(xiàn)在高多了。里甚至提到，家里窮的，想要做些小生意，可以去作坊借所有的器具，晚上還回去就好。連貨物都可以借，賣掉了再和作坊結(jié)算。車若水的也說過，在金陵，有人要做炊餅生意，不是武大郎，找不到鋪面，也沒有錢。鄰里還有同行會幫他弄攤位，送炊具，借他錢和面粉。這叫“護引行院?！闭媸翘蓯鄣娜肆恕Ｋ匀f一穿越成武大郎，別擔心炊餅生意不好做。

    3、在開個車害怕被碰瓷的社會，很難體會到人和人之間的互相信任。在宋朝，唐朝門閥制度的解體，社會經(jīng)濟的極速發(fā)展，并沒有造成貧富分化帶來的嚴重社會矛盾。之前說過的蘇瞻夫妻在杭州設立安濟坊，就是民辦福利醫(yī)院，這是取自蘇軾在杭州的功德，自從這個開始，宋政府設立了許多免費看病的這種福利醫(yī)院，并且朔望會贈送藥品。同樣，養(yǎng)老和棄兒、乞丐在宋朝也是被政府照顧得最好的。整個社會福利系統(tǒng)，消耗巨大，導致國庫空虛。仁宗時甚至撥私庫去做慈善。臣子反對，說會有壞蛋趁機占便宜?？扇首谡f，難道因為一兩個沒有良心的人導致我的百姓無所居無所醫(yī)無所養(yǎng)嗎？所以南北宋時期，也是華夏文明的福利體系最好的時代。

    第39章

    百家巷蘇府后宅正院里，孟府的女眷是頭一批來的。蘇老夫人帶著王瓔和蘇矚的妻子史氏一同迎出了正廳。

    兩位老夫人還是程氏嫁給孟家時認識的，七娘出生后也見過幾次，多年不見，一見就唏噓不已。九娘跟著jiejie們行了跪拜大禮，她沒料到七年前一別后，蘇母竟然已經(jīng)蒼老至此，和梁老夫人并肩坐在榻上，已經(jīng)不像一輩人。

    程氏禮畢后趕緊上前勸撫：“姑母，今天是二表嫂家的好日子，可不能落淚?！庇众s緊拉過蘇母身邊的一個身穿妃色海棠連枝紋半臂，梳著流云髻的小娘子，推倒老夫人懷里：“阿昕，快勸勸婆婆。”

    這個小娘子巧笑嫣然地側(cè)了頭對蘇母說：“婆婆，眼淚是金豆子呢，你可別掉啊，我要心疼呢?！?/br>
    九娘心一緊，果然是蘇昕，蘇昉的堂妹，為了蘇昉那個傀儡兒被蘇昉推倒，傷了額頭的。她仔細看，蘇昕的額角畫了一朵淺粉色海棠花，很是美麗，想來是為了遮掩那個疤痕的。蘇昕從小和王妋親密，每次哭鼻子，王妋總是笑著抱起她說眼淚是金豆子。卻不想這孩子竟然還記在心里。

    九娘看向她前世的妯娌史氏，這個前世的救命恩人也老了許多，服飾打扮都顯得死板，人依然木訥沉默，她坐在蘇母下首，只有看著蘇昕的時候才會露出溫和的笑容。王瓔在一旁幾次和她說話，史氏也只是淡淡地點頭或者搖頭。

    梁老夫人招手讓孟家的小娘子們給蘇母見禮。到了九娘這里，蘇老夫人突然想了起來，招手讓她上前問梁老夫人：“這個九娘，就是和我媳婦九娘同一個生辰的那個？”

    程氏笑著點頭：“可不是，我家和阿玞表嫂真是有緣，這孩子，同阿昉和她舅舅也投緣。阿昉說看著她就覺得眼熟呢?！彼浇呛吡送醐嬕谎?，王瓔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卻還是有些僵硬了。

    蘇母一下子又落了淚：“連排行都一樣呢，可憐我那么好的兒媳婦——”竟說不出話來了。

    九娘眼圈也紅了，兩行清淚落了下來。她見到這些前世舊人，本就難壓心潮，此刻見蘇母為自己落淚，也難忍心酸。她生前和蘇母相處甚睦。當時蘇程二族絕交，蘇母內(nèi)心極苦，無處可訴，一邊是娘家，一邊是夫家，因此生了場大病，毫無生志。王妋一力勸慰，衣不解帶地服侍了三個月，才將她的死志消了。蘇母也待她更是親熱。

    蘇母這句話一說出口。在座的娘子們都有些尷尬，眼睛瞟一眼王瓔，紛紛轉(zhuǎn)開來。王瓔臉上還勉強掛著笑。

    蘇母將九娘扶起來，褪下手上的一只玉鐲，硬套在九娘手腕上：“婆婆看著你就喜歡，這個鐲子一對兒的，一只給了阿昕，一只給你戴著玩。來，阿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