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你回家，我們還能攔著不成?？靹e哭了，隨我去后面收拾東西，等我娘回家了，就讓你跟著哥哥嫂子走?！比憷涞卣f。

    雪蘭愣愣地望著三姐，怎么說這么絕情的話啊，平時她對大妮和春喜不錯啊，有個好點心時，都同學(xué)一樣分著吃的。

    大妮不再哭了，只是低聲抽噎，一雙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失魂落魄地跟三姐往后院走去。

    誰知一關(guān)上了正院大門，三姐就對大妮說：“大妮，別哭，我剛才不那么說，你哥哥嫂子肯定拽著你不撒手，有什么委屈趕緊跟我說，為什么不肯跟他們走??？”

    大妮是個特別實在的姑娘，噗通跪在地上，‘嗚’的一聲就又哭了。

    “你快別哭了，趕緊跟大小姐說說啊?！贝合怖f。

    大妮只顧著哭，抽噎得上氣不接下氣。

    春喜嘆了一聲，對三姐說：“大小姐，這事我知道。她哥哥嫂子，要把她……賣到窯子里去。”

    “??！”三姐驚叫了一聲，然后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在這個年代，買賣人口是個很灰色的地帶。明明民國了，追求西方那套自由民主啥的，可是人口卻可以買賣，當(dāng)然這個買賣有一定的說法，必須在當(dāng)事人的同意下，才算合法買賣，不然就是非法。

    “聽說她的大侄子生病，下面侄子侄女還有一群，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上回她嫂子就打主意要把她送進窯子。她鄰居嬸子跟她過世的娘有親，攔著沒讓，然后介紹到咱家來了，沒想到……”春喜搖搖頭說。

    “去他娘的！什么玩意！”三姐罵道，“不過是你哥哥嫂子，又不是你老子娘！她怎么不把她自己賣到窯子去?！?/br>
    雪蘭在一邊想了想，對大妮說：“大妮，你別哭，我這里有個法子，能讓你哥哥嫂子賣不了你，可是你得自己去擺平你哥哥嫂子，我們只是你的雇主家，如果直接代你出面，可能會惹上官司。所以你擦干眼淚，挺直腰桿，你不是一直跟我說，喜歡我講的故事里的蓉兒嗎？她遇事可不會只知道哭，然后等別人擺布自己，而是想辦法解決?！?/br>
    大妮愣愣地看著雪蘭，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然后點了點頭。

    “你看啊，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民國了，前清隨意買賣人口那套不行了，他們不經(jīng)你同意是不能賣你的，若賣了你，他們就得坐牢罰款。等會兒你把頭發(fā)散開，跑到大街上去，路口那邊就有巡邏的巡警，你邊跑邊喊，我哥哥嫂子要強賣我去窯子，大總統(tǒng)救命，法官救命，警察救命。或者直接跑去附近警署，就跪在他們門口撒潑，他們?yōu)榱嗣孀右矔艿?。我現(xiàn)在寫一紙文書給你，你在上面按個手印就行了，剩下的事由我們幫你說?！?/br>
    然后雪蘭找來筆墨，在紙上寫起來。

    三姐驚訝地看著雪蘭：“你打算干什么？”

    “我整天看報紙，這事讀到過不少，你看著好了。”雪蘭在紙上寫了半天，然后找出朱砂盒遞給大妮，“這紙上寫的什么呢，我也給你說清楚。這紙上寫的是契約合同，用老話說，你是我家的長工，已經(jīng)簽了兩年。等到兩年后，你就十六了，他們連轄制你的資格都沒有了。”

    大妮點點頭，伸出大拇指，重重地按上了手印。然后扯開辮子，打開門跑了出去。她哥哥嫂子都坐在門房屋里取暖，看meimei哭喊著跑了出去，都沒來得及扯住。

    等兩個巡警帶著大妮和她哥哥嫂子回來的時候，門口都聚集不少人了。

    雪蘭上前把大門一關(guān)，然后自己跟巡警說話了。

    “叔叔好，我家大人現(xiàn)在不在家，這對夫婦是我家丫頭的哥嫂，來接她回家的，但丫頭不肯。我們只是雇主，她家人要接她回家，我們也沒啥好說的。不過我娘雇她的時候，我瞧見了，這丫頭簽了兩年的長工文書，還按了手印。她都在我們家干了三個月活了，每月的吃穿和月錢，我們都是按時給了的，現(xiàn)在說走就走，閃的我們好沒頭緒。文書上寫的清楚明白，若她違約，得需補償我們，先把這三個月的月錢還上，然后就走吧，別弄得我們家雞飛狗跳?！?/br>
    巡警見一個白生生扎著麻花辮的小丫頭吧吧的說話，倒是笑了。

    “小丫頭，還挺兇的，你家大人什么時候回來?。俊?/br>
    “出去買東西了，回來還早呢。這事用不著我家大人，我說就算話。讓他們交上錢，人就走吧，三個月起碼三十塊大洋?！?/br>
    “三十塊大洋！你胡咧咧啥，憑啥俺們給你干活，你還要俺們錢，青天大老爺，沒有這么欺壓百姓的，這是要俺們的命?。　贝竽莸母绺缍溉宦牭竭@些話，嚇得臉都白了，焦急地對巡警說，“俺們就沒聽過這合同啥的！““你去問問，現(xiàn)在的幫傭像我們家這樣，管吃管住還給大洋的好找嗎？若不簽了合同，誰給你們這么多好處，好吃好喝都拿了，現(xiàn)在說走就走，咱們這就去法庭掰扯個清楚，從這胡同拐彎出去就是法院大街，走走走！”

    大妮的哥哥本來就是個鄉(xiāng)下農(nóng)夫，沒見過世面，雪蘭一直在嚇唬他，何況這年代的合約亂的很，如果有了真正的手印，法院也掰扯不清楚的，即使真的上了法庭，也多半是判雙方各退一步，大妮家賠幾塊錢，然后大妮回家，報紙上有許多這樣的案例，所以雪蘭一點也不害怕。不過大妮哥哥不知道，牽扯到巡警時他就膽怯了，現(xiàn)在還說要去法院，主家又要三十塊大洋，就直接嚇得說不出話了。

    雪蘭打開大門，就要往外走，還作勢招呼黃包車夫。

    “不不，俺們不去法院，不去法院，俺們這就走，俺們不領(lǐng)大妮回家了。”大妮大哥扯著自己老婆往外走。

    大妮大嫂卻抹了把眼淚，噗通給大妮跪下了：“妹子，你別這樣，俺們對不起你，也知道你不肯，可是你眼睜睜看著下面的侄子侄女都病死餓死嗎？你不稀罕他們，就忍心讓他們死了？若不是我得在家照顧病人，我就把我自己給賣了！你也是這家的人，為什么這么狠心，不顧你哥哥和侄兒們的死活。你爹娘在天之靈，看你這么對待你哥哥侄子，他們怎么安心，嗚嗚嗚……”

    大妮本來坐在地上哭，聽了這話陡然一愣，木呆呆地望著地面。

    過了許久，大妮流著淚說：“算了，俺跟你們走?！?/br>
    說著，她給雪蘭和三姐磕了個頭：“大小姐，二小姐，俺跟哥哥嫂子走了?！?/br>
    三姐皺起眉，剛要上前說什么，李氏帶著剩他娘回來了。

    看到家里來了兩個巡警，李氏嚇了一跳，把事情一問，她生氣地瞪著兩個女兒說：“既然丫頭的哥嫂來領(lǐng)她回家，這就給她結(jié)了工錢吧，讓她趕緊走?！?/br>
    “這……”三姐猶豫了起來。

    雪蘭也很猶豫，畢竟是相處了一場的人，哪怕只是個陌生人，看到可憐的，也會心生憐憫。她也知道自己家門庭單薄，不好引起議論和紛爭，可很多時候，人心尤其是仁心，不是以得失來計量的。

    第44章

    雪蘭上前扯了扯李氏的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