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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擅自揣度,娘娘一定希望那個人復得這些字畫,心情一樣好?!?/br> “……芳年明白了,芳年替……那個人謝過太后?!彼ЧЬ淳吹南驂劭祵m方向行了大禮,帶著不屬于自己的悵惘之情,轉(zhuǎn)身出宮。 沈芳年再見到謝崇禮的時候,已經(jīng)是啟程當日。不過一個月的牢獄生活,雖然沒受什么皮rou之苦,光是那壓抑的折磨已經(jīng)將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九千歲謝掌印摧殘成了一個雙目渾濁的年過半百的老人??粗x崇禮多了幾縷斑白的鬢發(fā),換上了普通的棉布御寒衣物,沈芳年倒覺得他這次真像普通人家的丈人了。 出行那日時間倉促,為了不在路上趕上大雪時節(jié),一開始趕路也趕得急。沈芳年手中那份太后托付之物一直沒有送出,直到已經(jīng)到了鳳陽府濠梁驛,再走就要分開了,她手中那盒子忽然變得沉甸甸起來。 她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落魄潦倒的謝掌印。 雖然謝昉口口聲聲表示太后既然將東西交給了她,自己就不能插手,然而到了最后,謝昉還是沒能逃脫軟磨硬泡的攻勢,無奈的同她一起出去。 她手中端了一壺酒和三個酒盅,偏讓謝昉拿著那從宮中帶出來的盒子。走過去時,謝崇禮正坐在驛站院中石凳上,獨自出神。 “義父,雖然已經(jīng)過了重陽節(jié),可這驛站自釀的菊花酒倒有些清香甘甜的風味,您也嘗嘗吧?” 她問出口后又等了許久,都沒見謝崇禮有絲毫的反應,便大著膽子理解為默許,放下了手中的托盤,開始斟酒。 “拿過來吧?!?/br> 謝崇禮的聲音忽然響起,嚇得她手中的酒壺都一顫。斟滿了,她趕忙將酒盅移至謝崇禮的面前。 謝崇禮顯然不滿,“我說的是那東西!” “哦……”沈芳年趕緊拽了拽謝昉,讓他將那盒子交給了謝崇禮。謝崇禮接過了東西,倒也沒看,一招手示意他們兩個人坐。 二人各自在石凳上坐了,沈芳年本還有些局促,幸而今夜是個圓月,光亮柔和,飲了兩盅酒,暖了身子,也就不緊張了。 菊花酒并沒有多大的酒勁兒,卻將謝崇禮的醉意勾了起來。嘔啞嘲哳的嗓音如同一把生銹的破琴,在秋風中,似唱似囈,借著酒意斷斷續(xù)續(xù)的的講述起自己年輕時的往事。 他十四歲入了宮,在師傅身后摸爬滾打了五年,還沒能得哪位主子青眼混出個名堂。那年選秀女,公布了結(jié)果,旨意要被內(nèi)監(jiān)賜往各府。寒冬臘月沒人愿意出去跑,師傅就把這苦差都交給了下面的徒弟。 他被派去周大學士家宣旨,打開圣旨一瞧,這可不是普通宮嬪,周家的女兒是要進東宮做太子妃的。 旨意抑揚頓挫的讀完,他低頭俯視,望著那蔥郁而富有生機的年輕臉龐,他心想,這又是個貌似溫婉,實則眼睛中燃著火苗兒的主。 回了宮,他還照樣是奴才里的奴才,沒混出頭,任人欺辱。終于有一日,師傅得罪了貴人,拿他一個小嘍啰去背鍋,他被下令灌毒,毒灌了一小半,入宮半年的太子妃恰好路過,就這么救下了他。 “本宮記得這位小謝公公,當初就是他為本宮宣的旨,本宮還挺喜歡他的聲音的,想讓他到東宮做我的掌事太監(jiān)。”她是這樣說的。他在絕望中抬頭看那俯視自己的眼瞳,里面已經(jīng)沒了當初的火。 雖然劑量不足的□□沒能毒死他,但自此這副太子妃喜歡的嗓子卻是廢了,他成了太子妃宮中那個聲音沙啞難聽的內(nèi)監(jiān),終究是跟了主子的太監(jiān)了,走起路來都帶風。 漸漸的,他看出來這入宮半年的少女太子妃眼中為何湮滅了火花,事實上是有些顯而易見的——太子不好政事,也不好美色,只好金石篆刻,直到他繼承大統(tǒng),這喜好卻從未丟下。 她成了皇后,他也就成了坤寧宮中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一時之間權(quán)利猛增,后宮之內(nèi)待人處事,無不稱贊,連皇帝都注意到了他,有心調(diào)他去司禮監(jiān)歷練,他卻一心只想伺候好自己的這位救命恩人。 那時她剛剛誕下太子,雖是喜獲麟兒,終究是意難平。她嫌賀喜之人吵鬧,疲于應付,他便下令皇后抱恙,坤寧宮宮門緊閉。 不知從何時養(yǎng)成的規(guī)矩,只要謝公公在,其余宮女都不用在殿上伺候。他雖不通文墨,但她每每舞文弄墨,卻偏也只要他在。他覺得自己挺幸運,每次不僅能白得來好多當朝皇后的真跡,還能看到她難得的真心笑容,回家收起來,定要好好珍藏。 后來,坤寧宮中漸漸起了流言,說皇上半年才來一次,謝公公每每在寢殿卻伺候一整日。他知道了這種流言的存在,杖殺了幾個多嘴的宮女,卻也不得不重新為她著想。 除了在坤寧宮內(nèi)當差,他開始頻頻出現(xiàn)在乾清宮、司禮監(jiān),宮人都說謝公公是要準備高升了,沒人知道他的初衷只是想在皇帝身邊多替皇后說說好話而已。 終于,謝公公要調(diào)去司禮監(jiān)當差的消息傳到了她的耳邊,她邊寫字,邊云淡風輕的問。 “其實娘娘愛好書畫,同陛下愛好金石,本可協(xié)調(diào)為一體的。”他是這樣答的。 她擲了筆,將一副剛寫好的丟給了他,冷冷道:“公公明日可直接去司禮監(jiān),不必再來坤寧宮伺候了?!?/br> 他笑著收了字藏在了懷里,還要像真被她放去高升了一樣的高興,用一把沙啞的聲音,可勁兒的高聲道:“奴婢,謝皇后娘娘知遇之恩!” 自那之后,她又有了三皇子,穩(wěn)坐后宮;他漸漸爬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再沒有人敢談起他當年在后宮當差的往事。 他們終究還是能見面的,只是即使在人后,也再沒了從前那種模糊不明的東西,畢竟一國之母和一個奴才,實在不該有什么不分明的。年歲就這樣慢慢的流去,他們自此都不復當年了。 沈芳年聽著這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嘆了口氣,后面的事,她大概能猜到了。 “義父,外面涼了,扶您回屋睡吧?!毖劭粗x崇禮已經(jīng)講倦了,謝昉扶住了他。 謝崇禮雙目微張,已經(jīng)是半醉半睡,緊抱著那盒子卻不曾放手。沈芳年見狀扶住了他的左臂,一同送他回去。 謝崇禮略微醒過來一些,轉(zhuǎn)頭對她道:“明日獨行……天涼加衣……照看好自己。” 她點了點頭,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的眼眶濕潤?!岸嘀x義父關(guān)心?!?/br> ☆、湖光山色 十月,沈芳年一行人先行回了南京。踏入家門的那一刻,滿堂黃金銀杏葉便驚喜了她的雙眸。 進門第一件事,寫了兩封報平安的書信,每一封都夾一片金燦的扇形葉子,一封送至京城,另一封送至鳳陽。 三日后龐英送來回信,謝昉在信中說他們已經(jīng)在鳳陽府落腳,一切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