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未停，仍是上前道：“如此說來，直屬天家的六部證詞，竟也比不上一個大理寺？那下官一時倒理不清到底是誰敗了天家威嚴(yán)?！?/br>
“陳大人這帽子，可扣得老臣，”梁策回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有幾分賞識的意味，但更多的帶著點遺憾，繼續(xù)剛才的話道：“惶恐不安啊。”

“梁相惶恐？”趙祚瞇了瞇眼，目光卻停留在那位御史臺監(jiān)察郎的身上，他是識得這人的，當(dāng)初謝無陵一意孤行要從牢里撈出來的那個孩子，沒想到現(xiàn)在確實滿朝文武里，唯一敢出聲的人。

“寡人也惶恐呢?！壁w祚以牙還牙道，“梁相說著扶風(fēng)百姓疑寡人的金屋里藏了見不得人的人，這要寡人如何自證，難道要寡人大開家門，讓他們來寡人檐下搜人？況謝佞已歿多年，梁相如今就憑著一份難辨真假的罪書，要將舊事重提來？”

“老臣這里倒有一人，可為人前證。他已在殿外候著了，如圣上允許，大可宣他入殿，以證罪書所言真假?！?/br>
梁相滿臉春風(fēng)得意，趙祚的眉目里卻蘊了風(fēng)雪，陰寒尤甚。他猶豫了半晌，才發(fā)令道：“是何人，讓他上殿來。”

趙祚的話音落下，朝殿外的階下緩緩走上來一人，站在門內(nèi)的末等官員率先看到了，都不禁吸了一口氣，眉頭蹙緊了來，更不遑論后面看到這人的那些官員的驚異表現(xiàn)了。

那人也是一身華服錦衣玉冠，肩披晨間日光，快步入殿。在趙祚這處眺望過去，他是難見的器宇軒昂，只可惜時候不好，不然他當(dāng)替謝陵欣慰一句“吾兒初成”。

老宦奴立在帝祚身側(cè)，萬沒有想到上殿來的竟然是帝祚親封的異姓候，他不禁也面露難色起來：“這……”

趙祚抬手止了他的后話，又放下了手，無意地搭在龍椅的扶手上，遠(yuǎn)沒有老宦官所想的那般為難，反而像是早有預(yù)料一般。

而那人在眾臣注目下，走到了殿中階下，伏跪問安道：“陸岐參見吾皇，吾皇萬歲?！?/br>
陸岐請安的聲落，滿朝文武便按捺不住了，大概無論是誰都沒有想到平素最是不對付的爺孫二人，竟然在這時成了一根線上的螞蚱。

但論及能證那罪書真假，那重闕是否藏了謝佞的事，確實也只有這個實為謝佞私生子的人最有說話權(quán)。

“陸岐，”趙祚故作親切地出聲，只是問話里讓人覺察不出一點父慈子孝的情緒，“出去玩倒把性子玩野了？”

“陸岐不敢?！标戓皖^避開了趙祚要探究來的目光，而后才咬了咬牙，抬首揚聲，略有些咬牙切齒地道，“陸岐從父親之命，出重闕聽故事，如今故事聽完，便立時歸了重闕?！?/br>
聲未落，滿堂嘩然聲又起，陸岐這幾年來，當(dāng)眾稱過“父親”的只有一人，他既如此說道，那話里的意思不言而喻，連梁相都不禁眉開眼笑。

“混賬，”趙祚叱罵聲起，朝堂上又陷入了一片靜默。

“歸重闕，歸到了這朝堂上？”趙祚一拍案，又看向了梁策，“小侯爺不省事，怎么丞相也跟著胡鬧？”

趙祚欲蓋彌彰地怒氣恰好也正合了陸岐和梁策預(yù)計的，一方眉上洋洋得意，而另一方陳延等人卻是面如土色。

梁策特地補上一腳道：“老臣斗膽進(jìn)言，到底是我等胡鬧，還是圣上真的金屋藏佞，圣上最明白不是？”

“明白？寡人看是丞相糊涂。來人啊，”趙祚從外間跑來的兩名侍衛(wèi)道，“請丞相和小侯爺往皇后那處坐坐。”

末了又補了一句：“退朝?！?/br>
半晌，未有一人敢先離朝殿一步，趙祚起身欲離，被梁策叫?。骸澳鞘ド线@次是一定要護(hù)著那人了？”梁策瞇了瞇眼。

“梁相，一日為臣，便該顧好你的身份?！壁w祚說著故意橫眉冷眼向朝殿眾人顧看了一眼，讓殿下人都膽寒，“一旦生了旁的心思，那便是反?！?/br>
扶風(fēng)城內(nèi)的朝堂風(fēng)卷云涌，京畿道上的風(fēng)景也看得人心惶惶。

羨之領(lǐng)著送靈隊伍出了扶風(fēng)，一直向西北直道進(jìn)發(fā)。葉窺魚的棺槨不似那些金銀糧草，走不得山路，也就沒有便捷的小徑可供他們挑選，只有在直道上浩蕩而行耽誤時間。

這日羨之他們方要出京畿道了，驟然發(fā)現(xiàn)有許多拖家?guī)Э诘娜舜蛩麄兩磉吔?jīng)過匆忙趕路。

他怕生了什么事端是昭行沒有提前傳來的，就和身邊的暗衛(wèi)離了隊，去周遭將一家瞧著面善的人攔下來，那家人以為他是哪家游山玩水的公子哥，一口氣給他把扶風(fēng)的事抖落完了。

也是因著這位面善的大哥的話，羨之才知道是扶風(fēng)出了亂子。

那被攔下來的小哥說的話還在羨之耳邊回蕩著：“你們不知道啊。那京城的異姓候和梁家的臣子一同舉旗，說是要清君側(cè)。說那禍人的妖臣還未死，還被帝祚養(yǎng)在重闕里。他們都說要變天了，我們這些住得離扶風(fēng)近的，還不都想著早走好些，免得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送命在這變天下了。”說著，那大哥還多提點了一句，“啊對了，我聽說那小侯爺?shù)谋删婉v扎在城外，說不定哪天就兵荒馬亂了，你們這種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可就最好不要走過京畿道的那條直道了，提前改道吧?！?/br>
羨之看了看身邊跟著的小辮，他頓時懂了為何趙祚讓他來送靈。支開他，讓他和謝陵來面對這文武百官和扶風(fēng)百姓的施壓是一回事，正重要的是，他離開扶風(fēng)才是謝陵前幾日棄觀之這一步引起的后續(xù)效應(yīng)的重要一環(huán)。

那些死在了當(dāng)初葬謝無陵的亂葬崗上的暗衛(wèi)應(yīng)該就是梁相的警告了。但梁相沒想到，他的警告還沒到羨之手上，就有人替羨之先出手了。

那人就是謝陵，謝陵故意讓他帶話給趙祚，就是想提前知會一聲趙祚，讓趙祚知道觀之是他動的手，而后留下認(rèn)罪書，好牽出自己。

再趁此機(jī)會讓趙祚把羨之支走，等羨之自己一離開了重闕，就是梁相最好動手的機(jī)會。因為葉伏舟尚且生死未卜，羨之去了西北也無法立馬回援扶風(fēng)。等他安頓好了西北，想來扶風(fēng)的事大概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那梁策只要拿陸岐一威脅，羨之就會被逼死在城墻下。

而謝陵手里握著比梁相更重要的一個條件——“你記得替我同你父皇帶個話，說葉伏舟的消息在傳回的路上了?！?/br>
那便是說葉伏舟已經(jīng)坐穩(wěn)西北了，只要羨之能到西北帶回少數(shù)一波人馬，威嚇，或者說從陸緘老爺子手中要回那半面山鹿角，那陸家為陸岐所用的兵力立馬可以化解掉。

所以趙祚一直說把葉窺魚送回西北尤為重要。

但現(xiàn)在在羨之看來，尤為重要的是那扶風(fēng)城里的二人。他咬了咬牙改了趙祚提前替他做好的決定。心急火燎地翻身上了馬，轉(zhuǎn)身讓小辮帶話給那個禮部侍郎，要他們繼續(xù)往西北姑臧走。

而后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