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走。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紀北平，你今天沒去考試嗎？”

    “去了，但是又回來了。小武漢告訴我，卡車開走前，你被指導員叫走了。我當時就覺得不對，然后就趕回來了。”嘴上說的輕松，但北平心里知道明天一早老齊就得趕過來，然后便是槍林彈雨的拷問。

    拷問唄，他才不怕！

    看著前面在月光中若隱若現(xiàn)的嬌柔背影，他想就是為她去死，也甘愿呢。

    “謝謝?！弊叱鲆欢温罚吐曊f。

    他笑，“除了說謝謝，就不能說點別的？”

    “改天請你吃飯?！?/br>
    他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沒掙脫，北平緊走兩步，變成他在前，她在后。他說：“這里泥塘多，我走前面探路，省得弄臟你的鞋?！?/br>
    終于走到連隊門口。他舍不得松開她的手，剛才那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以前只在夢里出現(xiàn)過。黑夜掩映掉她大半容顏，北平看著她，膽子忽然大起來，“阿嬌，你能親我一下么？”

    王嬌搖頭。

    “那我親你行嗎？就親一下，親額頭?！?/br>
    她還是搖頭。

    北平不氣餒，聲音低低地求：“那……抱一下總可以吧?！?/br>
    王嬌抬起頭，眼睛清澄明亮。“北平，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彼穆曇艉艿停陟o靜夜色里聽來，像溪水緩緩流淌。

    他當然愿意?！澳阏f?！?/br>
    她沉默一瞬，才道：“雖然今天說了很多次，但我還是要再次跟你說謝謝，如果沒有你，我現(xiàn)在一定死了。然后……我……依然愛容川。雖然他走了快兩年，但我仍然愛他，甚至……比在他活著的時候更愛。所以，我現(xiàn)在接受不了你的喜歡?！?/br>
    “噢?！彼従彽拖骂^。這個答案并不意外，可親耳聽到還是渾身一疼，心口的地方驀的空了。

    寂靜蔓延許久，她忽然又說：“給我點時間好么?！?/br>
    “啊？”

    她看著他，目光中第一次有了溫柔，“給我一點時間，我也在努力走出來。容川……是我一輩子也忘不掉的人，但我……會向前走的。所以，我們先做普通朋友，你看行嗎？”

    1974年8月20日。

    ——對北平來說，這是一個紀念日。

    第103章 .103

    “嫂子，您聽我說，不是我不辦這個事。實在是……辦不了！我是領導，但兵團是國家的啊，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是是是，班長對我好，救過我的命，這我都清楚……但是北平?jīng)]參加考試，您讓我怎么把他弄回北京去？嫂子，跟您說句實話，如果北平參加考試，哪怕得零分，只要在試卷上寫了名字，我就是死，也會把他送回北京去！關鍵……喂？嫂子？”

    嘆口氣，老齊掛了電話，腦袋里嗡嗡的！抬起頭時正瞥見蹲在墻角的北平捂嘴偷笑。他氣的重重拍了下桌子：“別特么笑了，過來給我卷根煙！”

    北平趕緊跑過去，殷勤地卷了一根煙。遞給老齊時，嬉皮笑臉地勸道：“連長，您別跟我媽一般見識。她這幾年脾氣越來越差，在家時我爸都躲著她?！?/br>
    老齊默默抽口煙才問：“這幾天我忙，一直沒得空問你，你跟我說句實話，那天考試為啥突然跑了？”

    北平不慌不忙地回憶：“還能為啥，害怕唄！”

    “怕啥？屋子里有狼還能吃了你？”

    北平撓撓頭，態(tài)度端正的自我分析：“其實……我也忘了為啥了。反正一想到考試，這心里邊突然就緊張害怕?！庇志砹艘桓鶡?，他臉色訕訕的地看著老齊，“其實，我也知道那天跑了不對?？蛇@心跳實在太快，感覺在樓里多待一秒就會暈倒，跑出來立馬就好！我也納悶，這是啥病呢……”

    “世界上還有你怕的事？”

    “有?。　?/br>
    老齊看了看北平，眼睛一瞇，默默吐出兩個字：“放屁！”

    ***

    十月初，國慶節(jié)剛過，考試結(jié)果出爐。七連考上四個人，張小可，春生，李永玲，還有一個叫杜華的天津知青。

    得到結(jié)果，四個年輕人從指導員辦公室里沉默地走出來，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忌狭?？隨后杜華忽然像狼一樣仰天大吼一聲“啊——”，邊叫邊跑出了連隊。門口執(zhí)勤的兩個知青也不敢攔他，眼睜睜看他跑進白樺林。

    “追么？”其中一個問。

    “追啥呀，這是太高興了。知道范進不，跟他得的是一個病?！?/br>
    “那更應該去了，萬一瘋了咋整？”

    “沒事，發(fā)泄出來就瘋不了。實在不行給他一個嘴巴，范進就是那么治好的！哎呀，咱倆少管閑事，你也回不了家，我也回不了家，還是好好站崗吧?！?/br>
    宿舍里，因為沒考上大學，黃小芬和沈雨晴心情都不好。黃小芬躲在被子里哭。雨晴則抱著王嬌沉默不語。

    其實雨晴學習很好，如果正常發(fā)揮一定能考上大學。是周耀暉那封分手信嚴重影響了她的精神狀態(tài)。雨晴自己也清楚，一方面責怪自己，一方面又怨恨周耀暉，心中這個結(jié)怎么也解不開。

    “哎，真想死呢。阿嬌，你說人死了，是不是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王嬌真怕她做傻事，忙勸道：“你可千萬別犯傻！你要是死了，在北京的母親怎么辦？你倒是解脫了，她呢？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那心里得多苦。不過一場考試，今年不行，明年再考。失敗了就想到死，沒出息。”

    聽見這話，雨晴沉默一瞬，然后破涕為笑。臉在王嬌脖子上蹭蹭，“是呢，我真蠢，為了一個考試，竟然就想到死。不過阿嬌你也要理解我，這不僅是一場考試，還是能夠順理成章回家的車票。你知道嗎，我是一分鐘，一秒鐘，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我不是怕吃苦，而是真的不喜歡。一年一年這么耗下去，什么時候才到頭?！?/br>
    “快了?！蓖鯆奢p聲安慰。如果沒記錯，知青們從1976年就開始大批回城了。但是，別人都有家。王嬌想，自己能去哪兒呢？

    ***

    考試結(jié)果出爐，下一步開始辦理離隊手續(xù)。

    因為還處在運動中，全國很多大學還是一種停課狀態(tài)。張小可報了體育大學，具體學啥不重要，只要能回北京就行。春生報了郵電大學，而李永玲是回到武漢去。那所大學的名字王嬌沒聽說過。想去問問，卻發(fā)現(xiàn)李永玲比從前對自己更冷漠了。

    王嬌想，既然人家不愛搭理，就算了吧。

    人與人間均是緣分，緣分盡了，自然要散。她不強求。只是心里不得勁，始終沒弄明白到底為啥就和李永玲走到這步了？因為紀北平？如果真是那樣，王嬌不知道是否該對李永玲說一聲對不起。

    離隊手續(xù)辦的很迅速。12月初，考上大學的幾人就要回原籍所在地重新辦理戶口登記。這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