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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久了他才發(fā)現(xiàn),像“彌勒婆婆”那樣真正對死亡坦然的人還是少數(shù),大部分老人也普通地談?wù)撝约旱纳砗笫?,卻更像一種仿若自我催眠一般的暗示,不斷告訴自己那注定是終點,無人幸免所以不必膽怯。這一種認知讓林川柏心安,蟻鼠尚且偷生,怕死多正常啊,這太平盛世要是人人都從容赴死那才讓他發(fā)毛。林川柏有個朋友是專拍肖像的,之前和他閑聊時曾聽他說起,拍人像最重要的是神態(tài)的捕捉,在醉得滿臉傻笑時,那個一米八五240多斤的山東大漢甚至非常文藝的說了一句“一雙眼睛便是一本書”。林川柏當時的反應(yīng)很直接,一掌把那張笑得口水馬上滴下來的大臉轉(zhuǎn)過去,面無表情地抖了一地雞皮疙瘩,嫌棄道:“你這本書我不想看?!?/br>他是連續(xù)拍了快十個人時,才慢慢體會到那個“人形泰山”一本書的說法確實有幾分意思。和年輕人比起來,老年人的眼睛總被書上形容“渾濁”,但就像星子比之燭火,前者明亮卻遙遠,后者微光但照亮一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林川柏不會相信僅從一張張普通人的臉上能夠看出如此多內(nèi)容,從鏡頭中望過去,他似乎恍惚能觸到那掩沒在平靜下的種種沉重、麻木、畏縮、追悔、悲憫和溫柔,還有寶貴得像砂礫里的金子一樣,閱盡世事后仍殘有的天真。可能因為源于漫長的人生,所以格外讓人動容。林川柏晚上回去整理照片,按人名新建文件夾,再往下建三個子文件夾,第一個改名叫“全身像”,第二個叫“半身像”,到第三個時他打完字后停頓很久,久到屏幕都黯淡,才默默把“遺像”兩個字刪除,重新鄭重打下:一生。第七十三章今年過年在二月中旬,剛過小年就下起了雪。三十那天一大早陸重就開始鹵東西,大鍋里邊滿滿當當煮著牛腱子、豬耳朵、豬大腸、豬肚、雞腿、雞爪子。張池睡醒推開門就聞到香噴噴的rou味,口水一下流出來,朝廚房的陸重喊:“給我鹵兩根腸!”陸重沒回頭,伸手回了個ok的手勢。順城過年也是吃餃子,鹵rou是陸重老家的過法,但現(xiàn)在張池已經(jīng)完全被陸重帶偏,哪年要是聞不到鹵味估計還不習慣。陸重打發(fā)張池去貼對聯(lián),張池拿出昨天買的對聯(lián)和福字,隨后一拍腦門,“我忘記買膠水了?!?/br>陸重無奈,“我可真服了你了,跟你說了那么多次,算了,我熬漿糊。”“有吃的沒?給我點吃的?!睆埑睾翢o愧色。“蒸籠里有小籠包,粥在電飯鍋里?!?/br>張池先夾一個包子兩口吃了,才哼著歌踢踢踏踏去刷牙。五點,年夜飯已經(jīng)準備好了,菜不多,九個。開飯前陸重切了幾盤鹵菜,又裝了一盤水果擺到陽臺香案上,喊了聲“媽,過年了”,然后領(lǐng)著安樂磕頭、燒紙、上香。又去樓下花園邊給婆婆和爸爸燒了紙和香。安樂從小就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分兩次燒,陸重幾次想跟她說,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有些事就算再怎么過去,要說出口都還是很艱難的事情,還好安樂六年級過后就沒再問了,可能也已經(jīng)長大懂得不是所有問題都一定有答案,而陸重也裝作糊涂。六點準時開飯。陸重把餐桌搬到了客廳,電視開到中央一臺,一家人邊看電視邊吃飯,安樂先給劉淑芬指了桌上有什么菜,然后把各樣都夾幾筷子在劉淑芬的碗里,說:“姨,你還想吃什么跟我說啊,我給您夾。”劉淑芬試探著去摸安樂的手,喊她:“乖閨女?!?/br>雖然桌上只有四個人,但安樂和張池一個能頂倆,斗嘴斗得陸重耳朵都發(fā)嗡,張池還騙安樂喝酒,安樂那個傻帽被激將法一激,一口喝完一大杯葡萄酒,臉馬上紅撲撲。反正不是白的度數(shù)也不高,陸重假裝沒看到,專心給劉淑芬剝蝦。吃完飯,張池自告奮勇去洗碗,安樂打下手,陸重總算能清清靜靜看幾分鐘電視。新聞聯(lián)播里一派熱鬧的過年氣象,好像這兩天就沒有一個人臉上不帶笑。劉淑芬說:“安樂都是大姑娘了。”陸重笑,“什么大姑娘,跟個二傻子一樣。”劉淑芬佯作生氣拍了陸重一掌,“你這個當哥的怎么說話呢?”“好好好,我錯了,我們安樂不傻,聰明著呢,對吧?”劉淑芬一臉與有榮焉,“那可不!”陸重笑得不行,想這真是老小老小,越老越像小孩。他給朱一豪和余風打電話拜年后,也給林川柏打了一個,先是沒人接,隔了幾分鐘才回過來,一接通就是林川柏喜氣洋洋的聲音。“陸重過年好!”“過年好川柏!”“你們吃飯了嗎?”林川柏問。“剛吃過,你們呢?”“哈哈我們馬上就開飯?!?/br>閑扯了幾句就掛了,陸重又接到魏小星他們的拜年電話,春晚開場歌舞都結(jié)束這拜年才算告一段落,手機又開始一聲接一聲的震動,鋪天蓋地的短信和微信祝福。陸重先去公司群里發(fā)了幾個紅包,震出一堆潛水的,然后挨個挨個地回之前收到的信息,加之給客戶發(fā)祝福短信。他沒有偷懶簡單的復(fù)制群發(fā),而是一條一條地打字,雖然只是很簡單的,某某稱呼,新年快樂,萬事順意,起碼算個心意。順著往下陸重翻到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簡單的六個字,陸重新年快樂,愣了一秒,他跳過那條短信繼續(xù)回復(fù),等所有祝福都回復(fù)完,所有新信息都發(fā)完后,還是倒過去給那條信息回了一句“謝謝,你也新年快樂”,然后把電話扔到一邊,專心看起了晚會。年后余風一回來就給陸重拉了個紅線。秦荊軻,男,31歲,研究院工程師,喜歡運動和畫畫,既往情史三段,無不良嗜好,父親醫(yī)生,母親經(jīng)商,重點已出柜。陸重磨不過余風加了微信,聊了幾次后發(fā)現(xiàn)余風這次還挺靠譜。秦荊軻是個很有趣的人,而且很會把握談話的節(jié)奏,跟陸重這么不會找話題的人都能聊得風生水起,一晚上陸重不知道被惹笑多少次,對陸重的工作和生活也表達了禮貌而恰如其分的好奇,讓人感覺親切卻不逾矩。兩個人約好星期五晚上去看電影,余風打電話來打聽進展一聽到這就開始壞笑,“哼哼哼哼,我就說怎么樣,合適吧?還說我不靠譜!”“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對了,你們倆怎么認識的???”“他妹跟我是高中同學,聚會聊天時聊到的,然后我讓他妹約著一起出去玩了幾次,通過我無微不至的觀察把關(guān),覺著這人行,然后才把他介紹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