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米以上？”鐘林未很是收斂地嗤笑一聲，“我們?nèi)?nèi)將六十米以上，都叫做浮潛?！?/br>
“噯對了，你是干什么工作的?！?/br>
“飛行員?！苯鸷卫け凰Φ靡活^霧水，很不能理解。

“那我給你換個(gè)比喻，你去過萬米高空，見識過那里無可替代的景致。百米高空，對你來說能看見什么呢?！?/br>
鐘林未喝口水，主動按下播放鍵。視頻聲音驟然響起，背景樂是大提琴曲。

金何坤不再聊天，他后仰在沙發(fā)上，閉眼。他努力回想第一次飛行萬米高空時(shí)，眼前那片蔚藍(lán)之光。

他看到了什么呢。

陳燕西看到了，潛水電腦顯示深度為一百三十五米時(shí)，第一具尸體靜靜漂浮在前方。

卡于狹洞處，氣瓶被繩索纏繞。

他很難講清，那一瞬自己的感受。眼眶分明濕潤，卻不敢有更大的情緒起伏。他調(diào)整呼吸，手中照明晃了晃。

陳燕西走神幾秒，原來真是這樣，人類不過行星中一粒塵土。從“水中”來，再回到水中去。

他們游動至尸體身側(cè)，是王澍。張山則越過他，往更深處看去。陳燕西下意識拉住對方，搖頭：別去。

宋毅離王澍不遠(yuǎn)，以下跪姿勢挺立在狹洞近十米處。

三人迅速將現(xiàn)場情況勘測完畢，確定尸體位置后，把信息傳回地面。張山折身返航，今日任務(wù)結(jié)束，而等待他們的還有漫長減壓過程。

晚六點(diǎn)一刻，鐘林未在廚房與金何坤做晚餐。別墅唯剩三人，偌大空落。

遽然，手機(jī)瘋狂響起。鐘林未擦擦手，出去接電話。

金何坤切菜，晚餐有陳燕西最愛吃的水煮rou片。鍋中水體沸騰，廚房內(nèi)香氣四溢。

半晌，客廳內(nèi)傳來鐘林未驚慌失措的吼聲。接著水杯砸地，書本也稀里嘩啦落下。

“你說什么！誰出事了！？”

聲音有些遠(yuǎn)，傳至廚房已減弱幾分。

金何坤左手食指一疼，他稍遲鈍地放下菜刀，瞧著自己手指。鮮血已滲透而出，汩汩染紅一片。

他眼皮一跳，腦子里回放那句：誰出事了。

金何坤終究沒忍住，卻也不敢出去詢問。

他撐著流理臺，心臟狂跳。

——

給大家介紹一部關(guān)于洞xue潛的經(jīng)典電影

關(guān)于洞xue潛水求生的。

第四十六章

有那么一剎，金何坤滿腦子思緒橫飛。

譬如“陳燕西回不來了”、“那傻逼真他媽把自己玩兒進(jìn)去了？”、“現(xiàn)在是不是該去收尸”、“要不要通知陳明夫婦，不行不能急”、“不一定是他，那么蠢一人，閻王收他干什么，去篡改生死簿嗎。”

幾分鐘后，金何坤扔下菜刀，風(fēng)急火燎地走出廚房。鐘林未拿外套，手里抓著鑰匙。他瞥見金何坤那陣仗，嚇得差點(diǎn)背過氣兒。

“你別沖動！”

“怎么回事，”金何坤壓著聲音，“誰出事了，哪邊的問題?！?/br>
“兩邊，”鐘林未咽口唾沫，“水潭和旱洞，都出了問題。具體情況不嚴(yán)重，你冷靜，冷靜！”

“我冷靜......”金何坤深吸口氣，無頭蒼蠅似的繞著茶幾走幾圈。突然他一腳踹翻椅子，哐當(dāng)巨響，驚得鐘林未后退一步。

“我他媽這時(shí)候能冷靜，我還是人嗎我！”

“小問題，真的小問題！水潭那邊有人患減壓病，這會兒正吸氧。旱洞是照明失靈，不知誰撞巖壁上了。小陳有備用，你別急?！?/br>
鐘林未按住金何坤，壓低聲音安撫道。

“急也沒用，天黑了。他們今晚怎么都得回來，而且旱洞那邊是返程路上出問題，不是水下。這是最好的消息，你別多想。”

金何坤：“不是水下？”

“不是，”鐘林未見他情緒逐漸穩(wěn)定，慢慢松開手。“陳燕西應(yīng)該沒事，可能是其他人。你要是擔(dān)心，先給小陳打個(gè)電話?！?/br>
“噯我cao，兄弟，你這左手放血呢。趕緊用水沖，二樓有藥箱，看看傷口深不深。我說陳燕西倒沒出事，你可別在這兒‘失血’過多啊。”

金何坤低頭，片刻輕聲說句抱歉。他從桌上抽幾張紙巾，反身上樓。坤爺翻通訊錄時(shí)，手一直顫抖。他哆嗦著撥打陳燕西號碼，幾聲嘟音后，那邊傳來一句疲憊的“喂”。

金何坤沒控制住，劈頭蓋臉一頓暴吼：“你他媽是豬嗎！你才腦子被狗坐過吧！平時(shí)罵學(xué)生不挺能耐么，怎么保自己一條狗命都這么吃力？”

“你丫傻逼死水里算了，陳燕西，有種你他媽別回來！回來老子今晚cao不死你！”

“怎么不說話，你是不是傷喉嚨了？你在哪兒，你給我發(fā)個(gè)定位?！?/br>
“我cao你大爺?shù)?，陳燕西你趕緊給我回來！”

話音剛落，金何坤沒勇氣等回答，趕緊掛電話。

而莫名吃了一箱火|藥的陳燕西：“.......”

“他是不是走錯片場了?！?/br>
陳燕西正在脫干衣，不方便，手機(jī)開外放。坤爺將常年懟管制員的功力展示得淋漓盡致。張山攙扶另一位潛友，實(shí)在沒忍住笑出聲。

“那什么，”陳燕西默默收起手機(jī)，“他最近來大姨夫，真的。平時(shí)不這樣?！?/br>
“我平時(shí)不罵你，你是不是真以為天下罵人你最行?！?/br>
金何坤翹著二郎腿，四平八穩(wěn)地端坐在沙發(fā)上。

陳燕西一言難盡地立正，為配合這位爺，老臉也是丟盡了。

“問題是我沒出事，您別這么陰陽怪氣行不行?！?/br>
金何坤牙癢癢，剛想扔出一句“等你出事就晚了！”，又覺崩人設(shè)，趕緊叼回來吃掉。他磨磨后牙槽，與陳燕西的視線隔空短兵相接。

他們誰也沒退讓，若再多增幾分挑釁，倆老王八能一拍桌子打起來?；ハ鄵夏樳€是互相薅毛，這得看技術(shù)。

陳燕西與金何坤在樓上干瞪眼，下樓正開會。

收尾工作不太順利，水潭那邊有兩位潛友退出，說是減壓沒做好，關(guān)節(jié)疼得要命。張山對此沒出聲，之前他同樣出現(xiàn)關(guān)節(jié)疼痛的癥狀，緩幾天好了許多。

今天下潛，可能水潭那邊不太順利，也可能是洞xue內(nèi)太危險(xiǎn)太黑暗，讓他們產(chǎn)生退怯之心。畢竟能來已經(jīng)不錯，誰也沒資格叫誰負(fù)責(zé)到底。

恐懼，退縮，人之常情。

但這樣一來，救援任務(wù)不得不延長時(shí)間。相當(dāng)于水潭人手不夠，需要旱洞小分隊(duì)幫忙。最后做出的決定是，先由陳燕西他們打撈旱洞尸體，再休整一天，進(jìn)行水潭打撈。

原本定于周末結(jié)束行動，不得不推遲到下周。而每增加一次下潛，再拖后一天，都意味著危險(xiǎn)與變數(shù)不斷增加。

但他們束手無策。

從行動開始至今，首次氣氛沉重地令人抬不起頭。

“你手怎么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