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又氣又笑，一巴掌揮開他，“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二手煙危害更大，發(fā)什么神經(jīng)?！?/br>
夾煙的手指剛到唇邊，陳老師頓幾秒，又在木板上戳滅煙頭，包進(jìn)紙巾里。

金何坤就是來克他的。

小動作沒能逃過坤爺法眼，嘴角勾著笑意，大剌剌往后一躺。他單手握著陳燕西手腕，指腹在對方腕骨上來回摩擦。

日光兜頭照，曬在皮膚上有點辣。海風(fēng)強勁，混著腥味。漁船破開海面，水聲花花。他們不言不語，卻有了點現(xiàn)世安穩(wěn)的感覺。

平平淡淡，透了些甜。

之前金何坤問陳燕西，你在緊張什么。其實陳老師也是敞亮人，當(dāng)晚搬了椅子帶他往巖石山崖前一坐。

他們面前，大海無垠。云火燒得海面反光，倒不比午時刺眼。風(fēng)鼓滿衣衫，海鳥歸巢。一步往前，是懸崖峭壁。往下，巨浪拍擊在巖石上，轟隆如雷響。

先是坐著喝點汽水，閑聊幾句。金何坤左眼皮跳，總覺有事發(fā)生。

陳燕西最終站起身，走到崖邊。

“你問我緊張什么，無非就是想問，我是不是喜歡你?！?/br>
金何坤不出聲，等著下文。他見夕陽將陳燕西的輪廓磨得圓融，回頭笑時，眼里夾著碎光。像......有日月星辰。

“我得承認(rèn)，我是喜歡你。否則也不可能一次次放縱你我上床，我又不是真想找炮友。就覺得你我其實挺合拍，各方面?！?/br>
陳燕西轉(zhuǎn)身朝向大海，半瞇眼。西陲烏金威力不足，仍叫他眼睛有些疼。

而他緊緊盯著海天交接處，似有很重要的東西，就在那里。

“我有兩次對你動心，金何坤?！?/br>
“第一次，是在仙本那夜?jié)撋习逗螅覀儌z偷船出海，你給我講故事時。你應(yīng)該不知道，我喜歡什么樣的人，就當(dāng)時你那樣，臉上有熱愛。我能感受到你喜歡自己的工作，你喜歡飛行。認(rèn)真的男人最帥，那時我決定不推你走，跟你處個情人試試?！?/br>
“第二次，是咱倆回C市。我們都有點......怎么說，失業(yè)青年的意思。但我沒從你身上看到頹靡，你不像我，其實你比我強大。當(dāng)時我要推開你，至少不能一起在泥淖里沉淪?！?/br>
陳燕西從包里掏出煙，自己抽一根。沒吝嗇，轉(zhuǎn)手扔給金何坤。

“說句實話，那時我希望你離我遠(yuǎn)點，遠(yuǎn)離我渾身的負(fù)能量。可你說，你要跟我去。你說，你學(xué)會了自由潛進(jìn)階。這些都本是你不必去做的，但你做了?！?/br>
“那時我心臟狂跳，十幾年，沒對誰這么......這么有所期待過。然后我同意你的要求，帶上你，我們一起走?！?/br>
生活沒法活成的感覺，誰該干什么，誰不適合干什么，冥冥中自注定。人有分工，才有這個千姿百態(tài)的社會。

金何坤應(yīng)該去飛行，而陳燕西就得去潛水。

兩人在平淡的清晨，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陳燕西以為金何坤清楚，這是一次冒險。而冒險結(jié)束后，就該回歸正常的生活軌跡。

“所以，有第一次，第二次?，F(xiàn)在還沒第三次，是不是?！?/br>
金何坤問。

陳燕西聳肩，“那你呢，見色起意后，日久生情？你喜歡我哪里?！?/br>
這問題挺刁鉆，一時有點像戀人間毫無安全感的提問。你喜歡我哪里，你會喜歡我多久。

金何坤咬著煙頭，透過煙霧彌漫的一層薄紗，去審視陳燕西。

陳老師放松站在懸崖邊，復(fù)往前走幾步。石頭松動，邊緣幾塊碎石撲簌簌往下墜。金何坤半起身，想把這骨血里滿是風(fēng)雨的人拉回來。

“別動，”陳燕西沒回頭，似后腦勺上長眼睛。他揮揮手，含著笑意且輕松，“我沒打算跳，腦子不軸?！?/br>
“你看啊——”陳燕西拖長聲音，“我們現(xiàn)在就處于這種階段，有點難。前邊是懸崖，后邊是平地。維持一段關(guān)系，難上加難?！?/br>
“金何坤，你再讓我想想，你也可以現(xiàn)在選擇離開。我不會吊著你，但你也要想明白，你為什么愿意跟我在一起。”

他們之間蹉跎了一段最好的歲月。

哪怕是十年前，他們十七八歲，正當(dāng)年少時相遇。估計真會干柴烈火，一拍即合。少年的愛情很純粹，全情合拍。

但就差那么一點，陰差陽錯那么一點。他們晚了十幾年，成年人的感情大多叫合并合作。陳燕西不撞南墻不回頭，他想要從主流的細(xì)縫里，摳出點真心實意。

不沖動，不急躁。好好過日子，細(xì)水流長。

金何坤反躬自省，他有沒有激情上頭，多巴胺惹禍？

其實有。

有種東西，叫激情發(fā)誓。他只是沒機會說出嘴，畢竟陳燕西的回應(yīng)太平淡。

那晚金何坤躺在床上，問身邊人，“如果，如果我能讓你第三次動心呢。”

“事不過三，”陳燕西說，“我會主動來綁你回家。”

船在全速前進(jìn)，很快，能瞧見鯨魚噴出的水柱。三兩頭一起，或一柱擎天。因風(fēng)，噴出的水柱散成霧狀后，傾斜飄散。

陳燕西拍拍金何坤小腹，“起來，工作了?！?/br>
坤爺半撐起身子，恰巧看見一頭鯨魚翻越出水面。他吹聲口哨，順著船沿往下看，脫口而出，“我cao！”

船下一片龐大黑影，緩慢游動著。它們?nèi)羰秋w身而起，能直接掀翻漁船。

陳燕西笑著拍他肩膀，起身去穿濕衣。唐濃和范宇正在互相檢查，金何坤皺眉，“老師，你要下海？”

“今天鯨群龐大，我......”陳燕西險些咬到舌頭，“我下去看看?！?/br>
硬生生把“我擔(dān)心你”四字吞回去。

“主角也可能死于話多，別廢話。戴上面鏡，出發(fā)。”

兵分兩路，每撥四人下潛。拍攝隊和科研隊每一次各出兩人，以免驚擾鯨群。陳燕西帶著金何坤，在距離鯨魚一百米處下水。

金何坤入水前，陳燕西有些不放心地叮囑，“必要時抓住我的手，別放開?！?/br>
他們潛入海中，很快再次聽到類似噠噠噠的聲音。目前看不見鯨魚，但能明顯感覺到有動物朝他倆迅速游動而來。海水在震蕩，金何坤咽口唾沫。緊張且期待。

相反，是陳燕西忽然牽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怎么也不放開。

陳燕西忽然停下來，金何坤抬頭浮出水面。他剛想問怎么了，卻見前方有兩座黑色的小山丘，正緩緩隆起。似深海巨峰上升，變?yōu)樯綆n險峻。

那是鯨。

金何坤回握陳燕西，示意要不要進(jìn)行拍攝。陳燕西搖頭，仍然盯著那處黑山。接著，山峰消失，沉入深海。金何坤潛入水，發(fā)覺已找不到鯨魚的身影。它們離開了。

迅速又徹底。不給人類半點反映的機會。

陳燕西轉(zhuǎn)過身，與坤爺面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