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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青玉案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56

分卷閱讀56

    顧聲是一個天生有點冷血的人。他生來就不怎么能與世人所謂的美好品格搭上關(guān)系。

這一點與他后來經(jīng)歷過什么沒有多大的聯(lián)系,非要說的話,大概是他終于學(xué)會用溫和謙遜的表象偽裝一下自己。

所以當(dāng)他第一次開槍射殺沈聞昌和他的情婦的時候,他的內(nèi)心可以說是毫無波瀾的。

他并不惜命,當(dāng)他認(rèn)定他應(yīng)該這么去做的時候,手中的槍就已然上了膛。

顧聲一直以來都對自己有著異常清醒的認(rèn)識,真實的顧言永遠(yuǎn)定格在了七年前那個火光沖天的除夕夜,他的生母用盡平生最后的力氣將他推了出去,顧家祖宅被烈火焚燒的灼熱近在身前,冰冷而堅固的甲胄卻從少年的四周拔地而起,終于將他層層裹挾,刻入靈魂。

而他冷漠、孤絕,如同已上戰(zhàn)場的兵將,視人命如草芥。所以他開槍的手不會抖,他的彈道永遠(yuǎn)指向最致命的地方。

過于逼真的幻覺一遍遍的卷起最難堪的回憶,海潮般洶涌地沖撞一切,被封存多年的一切愛憎終于抓住了一星與現(xiàn)實相連的罅隙。

——如果他真是這樣的人,那他為什么要殺沈聞昌?

他只管報他的滅門之仇,為什么要管那對被殘殺的祖孫呢?

是他忘了什么嗎?

他忘了什么呢?

他明明什么都沒有忘,只要他現(xiàn)在閉上眼睛,那一天那一夜的每一刻每一個畫面,就像每一幀都完好無缺的噩夢倏忽重現(xiàn),清晰得看得見一張張一閃而逝的臉。

而一切在他的記憶里卻又那么模糊,似乎只有那一瞬間只有母親晶瑩帶血的眼和指掌中的痛楚無限放大,地面的冰冷和烈火驟然激發(fā)出某種刻骨銘心的恨意,從心底霎那燃起,隨之貫穿整個身體。

……那是顧聲一生之初最早也最清晰的仇恨,激起了一個人最恐怖最深刻的決意,霎時覆蓋了一切情緒。

他一直未敢直面,就連面對自己都不敢深思的是,那一刻被轟然覆沒的……噬心刻骨的悲傷。

顧聲太過了解人心,以至于他如此清醒地意識到,只有劇烈透骨的恨意將作為脊椎支撐著他,支撐他去了解被封殺隱沒的真相,甚至想手刃元兇。

……而悲傷不能。

他忘了他的悲傷,或者說,他深深藏起了還有那一刻除了仇恨與怒火外一切的心緒。

這可以隱藏,甚至多年來都視而不見,但它無法抹殺。

顧聲骨子里,依舊滲著那種單純而又溫和的東西。

一如他當(dāng)年拋下學(xué)業(yè)義無反顧地投向戲劇,他只是純粹的喜歡,純粹地愿意拿出畢生的精力與熱情去對待,也正如同,他無法對旁人酷肖當(dāng)年的苦難熟視無睹。

他的所作所為,是那一點深藏于骨血的悲哀的寄托,也是他對當(dāng)年的自己的無力深切憐憫的投影。

在賭局贏沈聞昌一票之前,他就一直在資助南方的革命力量。

這是一種江承在多年之后想來都甚是不可思議的遠(yuǎn)見和高瞻遠(yuǎn)矚——1930年前的津州,就連革命思潮都被打壓得抬不起頭,遍覽全國就幾乎沒有看好反割據(jù)斗爭的,而顧聲卻一直這么做了,而且是很多年。

顧聲最初的想法,大概也談不上多有家國情懷,只是他思來想去最終向現(xiàn)實妥協(xié)的結(jié)果:

當(dāng)年的滅門慘案在信息封鎖下冤無頭債無主,大概是因為軍閥和日本人的勾結(jié)所致,報仇無門,不如助力把所有割據(jù)勢力和帝國主義一并推翻,則血親在天之靈,也終得安息。

只是萬沒想到江承找上門來,當(dāng)年的一切漸漸清晰。

他還記得第一次被江承強迫時的劇痛,那時他還不知道江知涯就是當(dāng)年將尚蕓芳送給日本人、為向宋氏隱瞞真相而血洗顧家的真兇,甚至對江承也沒有多少印象——那時的江承也才剛剛結(jié)束兩年的流放生涯,重新回到津州繼承他的權(quán)勢。

顧聲清楚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卻潛意識地一再否定,他難以相信這種事有一天會真的輪到他頭上,而男人用身體的某個部分狠狠頂破了他的堅持,高大健碩的身軀早已切斷了一切退路。

宋昭在顧聲與沈聞昌的對賭中一閃而逝的念頭沒有錯,顧聲帶著來自對自身能力充分自信的驕傲,他生來養(yǎng)尊處優(yōu),一意孤行入梨園行只是他喜歡京戲的選擇,而不是任何情非得已的苦衷。

是的,也因此——顧聲一直以來都堅信他是有選擇的。

在亂世中自保的選擇,無論如何都絕不放棄信念的選擇。

而江承以一種毀滅般的態(tài)勢,幾乎不可撼動的壓倒性的力量,輕而易舉地將他按在身下,居高臨下地告訴他,他沒有。

他在這件事的認(rèn)識上錯得荒謬而離譜。

這世界上沒有通天的權(quán)勢不能做到的事,也沒有壓頂?shù)牡匚粺o法達成的心愿。

他們生來不平等,顧聲從沒有順從之外的選擇。這與他的意志沒有絲毫關(guān)系。

身體里鉆心的疼從身下竄遍全身,呼吸因為重物的擠壓而變得艱難而遲緩,意識和rou體似乎被生生撕裂開來,顧聲無意識地想要蜷縮起身子,身體卻再一次被用力抻開。

濕熱的氣體拂過裸露的肩胛,在脖頸處細(xì)細(xì)逡巡,最后籠住了他的耳廓邊緣。

男人低沉沙啞的嗓音夾帶著喘息,噩夢般覆壓上來:“你怎么敢……顧聲……顧聲,你怎么敢?嗯?!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你以為我真舍不得殺了你嗎?”

他被江承放在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江承將他從滬蘅戰(zhàn)場帶離之后就乘江續(xù)此前聯(lián)系好的運輸機直達京北,江南大亂,江續(xù)被殺的消息還沒有傳到江知涯耳朵里,但最重要的臥底被殺,江知涯得知也是早晚的事,江承沒回津州市郊的別苑,另在租界的使館里找了個落腳處。

他把顧聲藏起來了。

在江知涯的眼皮子底下,在這津州還未易主的地界上,把背著他弒兄之仇的過去的情人藏起來了。

他也不知道他這么做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態(tài),他向江知涯隱瞞江續(xù)已死的消息,私自將那個年輕人留在自己身邊,江承和江續(xù)因為同父異母的陳年舊事素有嫌隙,卻也未弄到沈家父子那樣欲死之后快的地步,他不好說當(dāng)他看到江續(xù)倒下去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哀傷?痛心?不敢置信?

……大概只是巨大的震驚,隨后便一片空白,一無所有。

那僅有的情緒還是來自于那一瞬間拔槍殺人的那個人,顧聲出槍的姿態(tài)狠絕而冰冷,像是同一個場景被在幻覺中排演過無數(shù)次,不亞于白日見鬼的震駭在江承心中一生都未磨滅。

他把顧聲軟禁了起來,就像他開始時做的那樣,他逼迫注定只能屬于他的年輕人向他打開身體,袒露給他最脆弱的內(nèi)壁,他感受到對方的身體在他手中扭曲顫抖,昳麗無雙的眼眸里淚水充溢。

顧聲和他一樣分不清這眼淚為何而流,他像是已經(jīng)被抽空了一切,而江承無力挽回,只能在一次次貼近他的時候用面頰和嘴唇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