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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羅對他的愧疚就一日不得消除。“他啊,大概晚點會過來吧。”“他去哪兒了?”“定是去看他的小皇帝去了……”蘇羅說得沒錯,荊鴻去了地下牢,說是由得他去,到底還是忍不住擔(dān)心。夏淵看見他高興得不行,說出的話卻如怨夫一般:“哼,你還知道來看我?怎么,不陪那個封楚王了?”荊鴻靜靜望著他,覺得他似乎真的又長高了,唇畔不由溢出一絲笑意。夏淵此時哪還管什么王族風(fēng)范,一張臉都快從鐵柵中擠出來:“笑什么?看到我這么開心么?想親親我么?”荊鴻笑著搖頭:“虧你還過得這么悠閑,華晉使者都找上門來了。”夏淵訝然:“這么快?”“可見他們除你之心有多么急切?!彼运苁菗?dān)心,怕時間不夠,怕封楚毀約。“呵,來得正好!”夏淵哂道。“殿下可有什么對策了?”“我當(dāng)然有對策了,而且已經(jīng)跟那個討厭的國師商討過了,現(xiàn)在就等時機成熟了。”商討?原來他們早已有計劃了嗎?荊鴻問:“殿下所說的時機是?”夏淵示意他湊近點,荊鴻不疑有他,附耳過去,夏淵趁此機會,在他耳垂上偷嘬了一口,荊鴻一僵,整個耳朵都泛起了紅。夏淵舔舔唇,在他想要避開時小聲說了五個字:“大、賢、院、奪、權(quán)?!?/br>荊鴻略感意外:“你關(guān)在這里,如何得知?”夏淵粲然一笑:“我這就叫運籌帷幄?!?/br>看他滿臉得意,荊鴻心下暗嘆,這孩子成長得好快,竟連他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了。數(shù)月前還是走一步要向他確認(rèn)一步的心性,如今這等心機謀略,卻已不需他的任何點撥。他比他所預(yù)想的,還要更加優(yōu)秀。大概這才是真正的夏淵吧,那個四歲時便以才略震驚他父皇的神童,長大后,理應(yīng)是這般模樣,這般胸懷。夏淵說:“你看著吧,要起北風(fēng)了?!?/br>“北風(fēng)?!?/br>孟啟生望向山坡北面,那里晴空如洗,草木平靜,并未有風(fēng)吹來。夏浩坐在他旁邊的草地上,嘴里叼著根狗尾草:“哪里來的北風(fēng)?還沒到季節(jié)吧?!?/br>孟啟生沒有答他的話。夏浩知道這人話少得很,他取得兵符后,在這里待了也有好幾天了,這人只跟他說過不到三句話,一句是:“兵符。”一句是:“封楚?!边€有一句,便是“北風(fēng)?!?/br>孟啟生還在猶豫,要不要去封楚營救夏淵。就算那是華晉名正言順的君王,就算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還跟著那人,就算先帝薨逝之前,給他的唯一命令就是“保全太子”,然而在他心里,國在何處,他便應(yīng)守在何處,他的軍士,皆是護(hù)國的軍士。那個人,能不能還他一個完整的國?遠(yuǎn)在封楚大牢中吃雞腿的孟啟烈打了個噴嚏,他以為是粉巷的巧姐兒想他了,萬萬沒想到,是他那個鬼見愁的兄長念起了他。夏浩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他說:“除了我大皇兄,沒人能做到了。那八十里的望江城,只有他能搶回來?!?/br>他很少聽孟啟生說話,但他初次來這軍營找他時,便聽過他滄浪一般的歌聲。如今他也循著那調(diào)子哼唱起來,他的聲音不似孟啟生那般厚重,原本沉郁悲憫的詞闕,到了他口中,卻自有一番少年人的蓬勃不屈之意——六百年來家國,八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為臣虜,銀甲鐵胄消磨。最是倉皇歸廟日,金鐘長鳴唱悲歌,滿目盡摧折。孟啟生淡淡看了他一眼,灰褐色的眸子波瀾不驚。他與他說了第四句話:“明日,拔營?!?/br>這日,蘇羅正在給剛受過取瘴氣之苦的于鳳來敷眼睛,突然接到大賢院的傳召,臉上登時結(jié)了一層寒冰。于鳳來捂著眼睛上的巾帕道:“那群老不死,果然是要發(fā)難了?!?/br>蘇羅就在他這里換上了朝拜大賢院的衣飾,臨行之前,于鳳來握著他的手說:“這一去,怕是要受他們許多氣,你且忍著,來日我定會……”蘇羅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君上莫急,被他們刁難幾句又不會少塊rou,更何況,我們所謀之事,正需要他們刁難?!?/br>他說得輕松,但于鳳來知他心里絕不平靜。大賢院于蘇羅有滅族之恨,當(dāng)年蘇羅的至親都是被大賢院當(dāng)成異端所虐殺,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被剜出眼珠,開膛破肚,年幼的他也飽受折磨,后來僥幸逃脫,再后來成了權(quán)傾朝野的國師,然而,每去一次大賢院,每看到一次那里幽暗的磚墻石瓦,他都忍不住作嘔。那里就是他的地獄。于鳳來問:“待大賢院有所行動,我們就放出那個華晉太子的下屬嗎?”蘇羅道:“是?!?/br>于鳳來很是疑惑:“想著法兒的讓我們把其他人都放了,那個太子自己卻不出來嗎?”蘇羅在心里對夏淵翻了個白眼:“他說他就想在牢里,看一場革新與覆亡?!?/br>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預(yù)告:我聽說過一個出世之族,名叫臨祁。第70章練練手大賢院。九重塔。曲折的回廊引著人一層層向上,因長年被香火繚繞,木質(zhì)的樓閣散發(fā)出古樸沉郁的香氣。這里出奇的干凈安寧,仿佛神明真的在垂目眷顧。然而在蘇羅眼中,這里骯臟腐朽如一團爛rou,根本是臭不可聞。外面虔誠跪拜的百姓,有誰知道這座塔下壓著累累白骨?當(dāng)年所謂的“清教令”下達(dá)之后,多少無辜的人被冠上“異教徒”的罪名,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如今大賢教換上一副慈悲嘴臉,在封楚散播教義,招攬信徒,地位如此穩(wěn)固,更是容不下一點叛逆之音,哪怕這聲音是從正統(tǒng)王族口中發(fā)出來的。蘇羅站在七位圣者面前,未執(zhí)任何禮節(jié):“不知圣者傳我來有何事?”中央的大圣者佝僂著身體,身披斗篷,隱約得見半張滿是皺紋的臉:“聽聞華晉使者前來討要說法,這窩藏別國叛黨一事,王要怎么解釋?”“此事君上自有定奪,不勞大賢院費心?!?/br>“朝政之事,我大賢院本也無意插手,但天興祭禮在即,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既然華晉君主派人來交涉,不如做個順?biāo)饲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