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哂笑道，“綠林中人多半沒有正經(jīng)手藝。唱戲的耍猴的保鏢的打把式賣藝的難以揚(yáng)名立萬。替天行道的俠客不是沒有，極少。偷盜、劫掠、殺戮、綁票、開黑店等乃是他們的常規(guī)謀生手段。這些行當(dāng)都不正。其道不正，其義便不是正義。非正義是不可能經(jīng)受得住利益誘惑的?！?/br>
    柳莊這會子已收拾妥當(dāng)從屋里出來了，賈琮便招他來身邊說了幾句話，柳莊領(lǐng)命而去。盧幀在旁聽得啼笑皆非：“此計乍聽有些淺，想一想怕是當(dāng)真管用。”

    賈琮打了個響指：“必然有用?！?/br>
    當(dāng)日下午，街面上又有告示貼出，依然是燕國來的周相公懸賞捉拿賊寇婁金橋，只是賞金增添到了兩萬兩。告示上新增了幾句話：凡有告知線索者，周相公可助他全家易容改扮、無聲無息潛去外洋。舉國的路引子隨他選，東瀛、南洋、西洋、南美、北美、澳洲隨他挑。從得到消息之日算起，最快兩日內(nèi)可出海。知情者還等什么？快來拿銀子上外洋逍遙快活去吧！

    盧儉聞報啞然失笑。命人請賈琮去他書房坐坐。賈琮正巴不得呢，得了圣旨般跑了過去。盧儉讓他坐了，從案頭翻出一張箋子來丟給他。

    那箋子顯見是女人的字跡。上頭寫著：有見利忘義者，他得了多少錢，殺他之人便可得翻倍。下頭畫了個白無常。賈琮看罷略一思忖，打了個冷顫，一股涼意從腳底心直摜上天靈蓋。乃望著盧儉：“老大人，這是……”

    盧儉道：“實不相瞞，我家也收留了兩個別國通緝的綠林人。然他們絕非不義之徒，犯下重罪皆因替血親復(fù)仇。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這是他們收到的綠林帖?！?/br>
    “這下帖子之人是誰？”

    盧儉搖頭：“老夫從不過問?！?/br>
    “明白了。”賈琮拱手道，“多謝老大人?！蹦似鹕砀孓o。

    回到客院，賈琮對著窗戶呆坐了足有兩柱香的功夫，拍拍腦袋問道：“小七，前些日子咱們在聞雞巷，都只防衛(wèi)了宅子里，沒人出去溜達(dá)巡邏吧。”

    “沒有。”柳小七道，“沒覺得有這個必要?！?/br>
    賈琮嘴角抽了抽：“今晚你和莊兒都早點吃晚飯，天一黑便出去府外屋頂樹梢瞧著。我覺得我可能犯了個很愚蠢的錯誤。”

    柳小七吹了聲口哨：“喜聞樂見。”

    晚飯之后盧幀小哥又來了。賈琮歡喜道：“我正琢磨著明兒去找你呢?！?/br>
    盧幀笑道：“王爺急什么，我這個被資助人還沒著急呢?！?/br>
    “不是說那個?！辟Z琮道，“我想向你打聽兩個人?！蹦耸疽馑隆?/br>
    盧幀本是年輕人，又才剛從大佳臘回來，頗喜歡那邊的自由之風(fēng)，便隨意坐了。“誰？”

    “頭一個，齊國的提督學(xué)政安則敬。此人如何。”

    盧幀蔑然道：“偽君子。”

    賈琮看著他道：“只是偽君子？不是衣冠禽獸？”

    盧幀怔了怔：“據(jù)我所知只是偽君子，沒聽說他做了什么衣冠禽獸之事?！?/br>
    “他們安家可曾摻和什么綠林道上的生意？”賈琮道，“比如幫殺手拉皮條什么的?！?/br>
    盧幀皺眉：“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得問我叔祖父。我在外頭走了六年多，才剛回來不足兩個月?！?/br>
    “一個成熟的官員，但凡沒遇上特別之事，人品是不會有什么變化的。偽君子……那他想必沒干什么收受科考賄賂之類的事兒。”

    “他差事做得極好，王爺甚是滿意?！?/br>
    賈琮輕輕點頭。崔家給的這條消息看來沒錯?！傲硪粋€是崔勉。”賈琮望著盧幀道，“此人如何?！?/br>
    盧幀想了想：“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他女兒嫁給了齊王之子。他不可能沒有本事?！?/br>
    盧幀淡然道：“齊王有十四個兒子，老五是庶妃所出。若非前兩年認(rèn)了馬娘娘為母，他算個什么？”

    賈琮皺眉：“既如此，為何崔家將女兒嫁給他、而不是另擇別子？”

    盧幀笑道：“崔家又不是只有一個女兒做了王妃?！?/br>
    “?。?！”賈琮好懸站起來，“還有？”

    盧幀奇道：“王爺連這個都不知道？三王妃也姓崔，乃崔家嫡支女兒。老三之母族握著兵權(quán)呢。崔勉不過是旁支罷了。”

    賈琮捂臉：“難怪那個崔氏懦弱得跟小白兔似的……這么說，崔勉根本不能代表崔家？”

    盧幀撇脫道：“不能。”

    賈琮嘆道：“是我糊涂了。崔氏這般大族，里頭少不得不可言說的矛盾。你方才說他心比天高？”

    盧幀道：“崔勉此人，才學(xué)不低。論理說仕途不當(dāng)只得如此?！彼肓讼耄八粼趧e國，仕途不止于此。崔家不缺人才，他既為旁支，自然不得重視，故此并未全力助他。前幾年他還做下了一樁錯事……”

    賈琮眼光閃了閃，打斷道：“那樁錯事，確定是他做的嗎？有沒有可能是替別人頂缸的？”

    盧幀一愣：“這個我就不知道了?！?/br>
    賈琮趕忙喊沈之默進(jìn)來，讓她趕著去問問盧儉老大人?！鞍憬又f。命比紙薄是怎么回事？”

    盧幀看了眼門簾子，接著道：“若非他是老五的岳丈，只怕就得把官兒擼了。王爺雖沒責(zé)備于他，這輩子怕是再難升上去。他也那么大歲數(shù)了。好容易女婿認(rèn)了個寵妃為母，漸有與世子分庭抗禮之勢。若借這股子?xùn)|風(fēng)，崔老大人還能有機(jī)會。偏生女婿又失蹤了?！?/br>
    賈琮聽罷思忖良久，道：“崔勉有才有志偏無運氣。此人可方正？”

    盧幀道：“清廉。早年曾嫉惡如仇?！?/br>
    “有沒有文人的驕傲，或者說，世族的驕傲?！?/br>
    盧幀斷然道：“有?！?/br>
    “你能肯定？”

    “我打小便認(rèn)得他。”

    “這樣啊……”賈琮托著腮幫子喃喃道，“那就不是他。我也覺得文人骨子里都是驕傲的。”遂陷入沉思。盧幀也不打擾他，只自己靜靜吃茶。

    忽見門簾子一閃，沈之默回來了。她方才去求見盧儉，老頭兒聽了罷問話詫然片刻，只說了四個字，“代人頂罪?！?/br>
    賈琮拍案：“果然如此?！北R幀忙睜大了眼。賈琮問道，“除去崔勉，崔家還有什么要緊的官沒有？比如老三的岳父？”

    盧幀立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