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花架子那頭去了，那媳婦子仍只能看到半個肩膀。她遂低聲說：“聽說大老爺今兒去榮國府尋四姑娘，碰了一鼻子灰回來?！庇肿隽硪粋€聲音道，“咱們府里還有四姑娘？”再做前聲，“丟了好些年。前幾日有個不知哪里來的相公說，讓榮國府撿了去。大老爺去找，四姑娘不肯認他?！蹦窍眿D子因為手里還提著東西，不便多聽，以為是府里的閑人說閑話，便走了。

    媳婦子回到大太太院中，有大丫鬟上來接了食盒去。她一時忍不住同一個相好的媳婦子悄悄說了方才聽的那話，這媳婦子也沒忍住再同另一個說了。小少爺蓮子湯還沒喝完呢，此事已傳到大太太身邊一個要緊婆子的耳中。這婆子遂悄悄回了大太太。大太太皺眉道：“這些胡話是哪里傳出來的?！北阌袔追植豢?。她四周都是些擅察言觀色的，趕忙哄著兩個小祖宗走了。

    大太太回到屋里洗漱畢便打發(fā)閑人都出去，在炕沿呆坐了會子，忽然說：“四丫頭該不會真的不愿認大老爺吧?！?/br>
    婆子忙勸道：“哪兒能呢。不是早已同文大爺、三姑娘認了么？”

    大太太道：“今兒她老子過去，榮國府的二老爺打發(fā)人喊她，她說要出門辦事，便走了。榮國府的人可說明白了是她老子的?！?/br>
    婆子道：“怕是委實有要緊事要辦呢？四姑娘在那府里扮作丫鬟這些年，也可憐見的?！?/br>
    大太太嘆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榮國府人才本來多，賈琮還是個尖子。若結(jié)下這門親事，她大哥就不必在吳國辛苦了，回京城來替燕王效力豈不好？免得平白給三房那丫頭的兒子做好處。”

    婆子笑道：“可不是？榮國府富庶，一氣兒買了三代爵呢。聽說琮三爺自己的私房都了不得，十來歲時就同薛家一道做買賣了。來日少不得也得買給老丈人、大舅子兩個爵的。”

    大太太遲疑半晌道：“我仍是覺得她心有不痛快。會不會抱怨我們這么些年沒認她？”

    婆子道：“那不是沒法子么？若是認了，保不齊這親事就結(jié)不成了?！?/br>
    大太太嘆道：“豈止是因為這個。府里如今都拮據(jù)成什么了。若早早認了她，咱們得出多少嫁妝才合適？還指著她貼補些她妹子的嫁妝呢。

    陳瑞錦再聽不下去了，翻身跳上屋頂就走。走了兩步，忽覺雙腿如灌了鉛般提不動，遂盤腿坐在屋頂上。仰起頭來，天邊正歇勾了一彎月亮，霎是好看。她干脆仰面躺下，直直盯著那月瞧。不知瞧了多久，竟睡著了。一滴眼淚沒流。

    另一頭，賈琮到怡紅院找老鴇子羅泰娘。羅泰娘手里的本是當年龔鯤在京中置辦的人手，與龔三亦瓜葛不大。因她身為花樓老鴇，與滿京城的人牙子俱有往來，賈琮想著，龔三亦要給司徒磐的兒子家里塞女人保不齊要過她的手，遂來尋她問問。

    羅泰娘聽說是個容貌極美、不會說話也壞了身子不能生子的女人，思忖片刻說：“我記得，姓馬?！?/br>
    賈琮忙道：“不錯，說姓馬也是對的。龔老爺子安排了此事，你知道多少？”

    羅泰娘面色有幾分古怪，道：“三爺打探這個作甚?！?/br>
    賈琮道：“泰娘，我平素不愛繞彎子。龔先生做此事是特特瞞著我的。如今我已有了旁證，這老頭兒之策必是我不會贊成的，恐怕會傷及自己人。”羅泰娘登時吸了口氣。賈琮瞧著她斷然道，“你知道?！?/br>
    羅泰娘躊躇了會子道：“此事，屬下委實不知道。”賈琮斜睨了她一眼。又蘑菇了半日，她道，“管著此事的，是我一個認的哥哥?！?/br>
    賈琮挑了挑眉頭道：“認的哥哥是個什么意思？”

    羅泰娘道：“我這哥哥可巧也姓羅。與我一道做了些事，便認了連宗?！?/br>
    賈琮攤手道：“你覺得這話能打發(fā)我么？”

    羅泰娘正色道：“我這哥哥原是龔先生的下屬，早先跟在義忠親王下頭做事?！?/br>
    賈琮托著腮幫子瞧了她半日，道：“你倆是不是有什么？不然你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根本不像在說一個干息不大的人?！?/br>
    羅泰娘笑道：“不一本正經(jīng)，難道還說笑不成?！?/br>
    “也不是?！辟Z琮說，“你說的不隨意，有幾分遮掩?！?/br>
    “三爺多想了。”

    賈琮聳肩：“好吧。既是你的哥哥，你好生留意些他。別讓龔老頭玩什么‘死間’之類的變態(tài)計謀出來。還到不了那份上?！绷_泰娘忙給他行了個萬福。賈琮又問，“這位羅哥哥如今在做什么呢？”

    “在燕王府中為幕僚?！绷_泰娘道，“只是暗中與三殿下走得近些。”

    賈琮咧了咧嘴：“這是誠心想帶壞人家的兒子么？”羅泰娘抿嘴一笑。

    賈琮遂又查問了些其余事，三更天左右方走。臨走時再叮囑一句：“人是最要緊的?！绷_泰娘點點頭。他思忖片刻又說，“施黎那廝，也給我盯著些。”羅泰娘微驚，也應(yīng)了。

    回到府中，施黎早走了，陳瑞錦還沒回來。賈琮又成了有女朋友的孤家寡人，忽然理解起后世那些不愿意老婆出門工作的男人來——回家看不見愛人好可憐見的。

    次日早上陳瑞錦才回來，賈琮忙問她吃了早飯沒。她道：“還沒呢。你給我安排一件事?！?/br>
    “什么事？”

    她想了想：“算了，我自己去安排?！?/br>
    “哦?！辟Z琮應(yīng)了一聲，細看了看她的臉色，“你不高興?！?/br>
    陳瑞錦道：“昨晚委實不大高興。今兒一大早，太陽升起來了，便高興了許多?！?/br>
    賈琮舉起右手比了個“V”：“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陳瑞錦道：“我去怡紅院從不露面，你們那個老鴇子怕是不認得我。你陪我去一趟?！?/br>
    “好。先讓廚房送早飯來?！?/br>
    他二人吃飽喝足了，陳瑞錦換上男裝，結(jié)伴去了怡紅院。賈琮指著陳瑞錦對羅泰娘道：“這是我未婚妻?！?/br>
    羅泰娘含笑上前來行禮：“三奶奶。”

    她本有打趣之意，偏陳瑞錦聽著順耳。因知道此女是賈琮嫡系正經(jīng)的情報頭子，遂還了一禮，道：“我要托羅掌柜傳個消息出去?！?/br>
    羅泰娘見她半分沒害羞，心中暗暗詫異，面上只殷勤問：“三奶奶有什么吩咐？”

    陳瑞錦道：“齊國府的爺們也少不得會來怡紅院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