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臉色一白。

    賈琮接著說：“我二嫂子是個潑婦又如何？漫說她如今已替我們家養(yǎng)了嫡長孫，縱然沒生兒子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沒兒子可以讓旁的女人替她生一個、她抱來養(yǎng)就是了。你別只看著我哥哥比你丈夫強就以為他比旁人也強。但凡他一日不如他岳父，女人上的事兒他自己就說了不算。二嫂子若弄死了你，我們闔府半分不放在心上。”

    那女子大約素來只在溫柔鄉(xiāng)，何曾聽過這般直言不諱的話？登時呆若木雞！

    賈琮蔑然看了她一眼：“不是世不容情，而是情不重要。男人的心中有主有次，情愛絕非最要緊的那一項。當(dāng)今世道男子天下、男子世界權(quán)勢為尊。我奉勸姑娘，若想依靠男人，要么靠一個本事比老丈人大小舅子都強的、至少女人的事他自己能做主；要么生一個好兒子、等他長大了當(dāng)老太太；要么自己變成男人、出門去辦事業(yè)?！?/br>
    那女子愣了半日，忽然問：“那我丈夫不可靠么？”

    賈琮笑了：“你當(dāng)真以為你與人偷情他不知道？平白的躲出去兩個月！不過是惹不起榮國府罷了。人家憑什么讓你靠?！?/br>
    她又啞了。

    “你與我二哥哥.日后如若繼續(xù)來往，切不可弄出孩子來。沒孩子我二嫂子就不介意，她不介意她老子便不介意、她老子不介意榮國府就不介意。旁的我就管不著了，哪怕你們偷情一輩子呢，與我榮國府何干?；蚴悄愕刃┠暝拢鹊轿叶绺绲墓巽暸c他老丈人比肩的時候再生，那時候你想進門都行。橫豎眼下王大人對我賈家極為要緊。誰替我賈家得罪王家，我賈家就弄死誰?！辟Z琮說完撣了撣袖子，起身欲走。

    那女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哀求道：“三爺，我與二爺委實有情！”

    賈琮翻了個大白眼子：“我再說一遍。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權(quán)勢！你有嗎？你父親若是皇帝，就能讓我哥哥把二嫂子休了娶你！自己既然是兔子，就別妄想跟獅子斗?！?/br>
    言罷再次抬腿出去。那小丫頭也愣了會子，忽然明白過來，趕忙跑著趕了上來，一把抓住賈琮的袖子：“三爺！你們大老爺不是喜歡孫子么？”

    賈琮瞧了她一眼：“還不死心？我爹養(yǎng)了一大院子的姬妾，你當(dāng)我二哥哥為什么只得一個通房丫頭、連個正經(jīng)姨娘都沒有？”

    那小丫頭呆了會子，搖頭道：“不知道?！?/br>
    “因為我家大太太的老子沒人知道他是誰、二嫂子的老子方才跟你們說過好幾遍了。不然我哥哥也不會缺姨娘。他若不缺姨娘，我爹自然不會缺孫子。只是女人一多、他還能對誰有情就不好說了?！?/br>
    那小丫頭蒙了蒙，不禁嘆道：“奶奶說的對，女人艱難?！?/br>
    賈琮哼道：“男人就不艱難么？眾生皆苦。莫羨慕大戶人家熱鬧，在我們這等人家活命，要么須得極會投胎，要么須得極有本事?！毖粤T跳上馬車走了。

    一徑回到梨香院，賈環(huán)還在等著呢，見他回來趕忙問：“如何？”

    賈琮嘆道：“我說了些大實話，只不知道那女子聰明不、可聽得進去。若聽進去還罷了；若還癡心妄想，只得咱們再想法子了?！?/br>
    遂使人去打探那毛家油坊的大奶奶是個什么來頭。一時怡紅院的人送回信來，竟然就是尤二姐！賈琮簡直想跳起腳來罵老天爺。此事還不敢告訴賈赦，恐怕他當(dāng)真舍不得尤二姐腹內(nèi)的孫兒。沒奈何，把龔鯤尋來商議。

    龔鯤聞言思忖了會子，問道：“璉二爺才得小萌大爺這么一個兒子，委實少了些?？煞窳糁@孩子，若是男丁，悄悄養(yǎng)在外頭也好?！?/br>
    賈琮苦笑道：“你不知道這女子是誰?！彼鞂巼c二尤說了一遍，“他二人是在敬大伯喪事中勾搭上的，寧國府那頭還牽連著六王爺呢。我敢留她與二哥哥的孩子么？寧國府若想拿著這孩子跟咱們家玩花樣方便的緊。眼下咱們家的權(quán)勢還沒大到可以遮天；再有，我才求六王爺舉薦王子騰為兩廣總督的?！?/br>
    龔鯤這才點頭道：“三爺說的是，這個節(jié)骨眼子委實不好在些不相干的事上惹王家不滿?！?/br>
    又過了半個來月，龔鯤探聽到尤二姐并不曾打胎，街坊竟有傳言她懷的是毛家的孩子。他遂使人傳了閑言給毛家，只說榮國府那位小爺已經(jīng)玩膩味了毛家的姘頭，如今另有新歡。那毛家不敢惹尤二姐無非是怕了賈璉。因他們并不知道賈璉受命往江西去了，只知他許久不曾來找尤二姐。紈绔子弟玩女人素來是玩一個丟一個的，故此當(dāng)即信了。沒了賈璉，誰還愿意戴著綠帽子？那毛婆子當(dāng)即親手灌了尤二姐一碗打胎藥。只是此女終究是寧國府給的，并不敢休了她。尤二姐心如死灰，養(yǎng)了半個多月才將將緩過來，掙扎著去牟尼院尋她妹子。到了那兒才知道，她妹子早已跟一個戲子逃走多時了。

    回到毛家，那毛婆子每日閑言碎語、冷嘲熱諷。尤二姐受了一個月的暗氣，便懨懨得了一病，四肢懶動茶飯不進。有一日她特叮囑那小丫頭：“我是在毛家動不得了。來日璉二爺回來，你去告訴他我受的這些罪，他必謝你?！蹦切⊙绢^以為她恐怕自己的病難好，便寬慰了幾句。殊不知她竟趁夜吞金而逝。

    毛家見她死了，極為歡喜，假意去寧國府哭哭啼啼了半日。賈赦以為她當(dāng)真是得病死的，人都死了還管什么？只給了二十兩銀子算是賞的棺材錢。毛家兩個月后便迎娶了新婦。

    偏尤二姐那小丫頭也是個有心的。從前一意幫著尤二姐與賈璉在一處，無非是想著有朝一日二姐進了榮國府、順道將她一并帶進去，也見識見識公府豪門；賈琮向尤二姐說的那些話尤二姐并未聽進去，那小丫頭卻是聽進去了。她自己既不會投胎、也并沒有十分本事，縱然扒拉著賈璉進了榮國府也不過是個尋常奴才。故此倒是說了許多尤二姐的壞話與那毛婆子聽，毛婆子十分歡喜，連說“還是我毛家的人有見識”。暗地里將尤二姐的私房一并藏了。

    后賈璉回京再來尋尤二姐，她只道“得了風(fēng)寒、一病去了”，還取出尤二姐幾件心愛的衣裳，說是“我們奶奶只道留給二爺做個念想”。賈璉臨風(fēng)灑了半日的淚，送了她五十兩銀子。那丫頭家里本在京郊，自拿著這些銀子贖身回家與父母團聚，就嫁了他們村中的一戶最為殷實的莊家漢，后來世道亂的時候她男人也有出頭之日。此為后話。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是年四月，賈璉領(lǐng)著一哨人馬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