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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殺破狼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54

分卷閱讀154

    陌生起來,長庚扶著他坐下,陽光從一個十分熟悉的角度打在書房中人的臉上,顧昀忽然若有所感,伸腳一勾,果然在桌下碰到了一個小小的板凳:“這東西居然還在?!?/br>
長庚俯身把小凳子撿起來,只見那木凳上畫了幾只活靈活現(xiàn)的小王八,咬著尾巴圍成一圈,旁邊稚氣十足的字體刻著“神龜雖壽,十則圍之”。

……驢唇不對馬嘴。

長庚笑了半天,拉過顧昀的手按在那刻痕上,問道:“你干的?”

“別笑,我小時候也沒正經(jīng)讀過幾天書,”顧昀微微彎起眼,“書都是在宮里跟著皇上和魏王他們一起念的,老侯爺自己學(xué)問稀松平常,也就兵書看得多一點(diǎn),找了個酸不溜秋的老酸儒在這念經(jīng)給我聽,聽不了一時三刻就睡著了,只能自己給自己找樂子——唔,忙你的吧,我好像好久沒回過家了,隨便走走?!?/br>
“別,”長庚忙道,“我喜歡聽你說,然后呢?”

顧昀面露難色——這實(shí)在不是什么長臉的事,只是長庚難得開懷,顧昀權(quán)當(dāng)逗他開心,便接著道:“我那時候搗蛋搗得厲害,先生都被我折騰怕了,不敢當(dāng)面管教,背地跑去跟老侯爺告狀,老侯爺除了會打人,就是罰我在凳子上扎馬步,一哆嗦準(zhǔn)掉下來,真他娘的不像親爹……后來我覺得那老山羊胡子成日告狀,實(shí)在不是東西,跟沈季平合計了一下,偷了點(diǎn)瀉藥來下到了先生茶水里?!?/br>
“瀉藥本來沒什么,只是我們倆都小,沒輕沒重,先生又年紀(jì)大了身體虛弱,險些喝出人命來,顧家兩百年沒出過這么喪心病狂的敗家子,老侯爺大發(fā)雷霆,想抽死我,幸虧公主攔著……唔,我娘后來承認(rèn),當(dāng)時她不是不想打我,是因?yàn)樗约后w寒不易生養(yǎng),怕打死我讓顧家斷后。”

長庚想象了一下,感覺自己要是有這么個熊孩子,也得往死里抽,然而隨即想起那倒霉孩子是顧昀,又覺得倘若換做自己是老侯爺,即便真被這人鬧出人命來,自己大概也只好親自上門償命了,萬萬舍不得碰他一根汗毛的。

他忍俊不禁了半天,問道:“后來呢?”

顧昀微微一頓,臉上的笑容真的有點(diǎn)維持不下去了,他神色微斂,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后來他們倆感覺這么下去要無法無天,就干脆把我一起帶到了北疆玄鐵營駐地。”

而他那貓嫌狗不待見的童年就這么猝不及防地戛然而止了。

☆、第80章隱憂

那大概是他這輩子最刻骨銘心的痛苦,顧昀說到這里,本不愿再往下講,然而可能是那些話在他心里存了好多年了,一時居然有些剎不住。

“北疆真是苦,剛打完仗,到處都是傷兵,每天黃沙落日,連公主帳下都喝不上一口熱茶,哪有在京城當(dāng)少爺痛快?我一開始死活鬧著要回去,老侯爺不干,被我鬧煩了,就把我拎到行伍間,每天玄鐵營的將士們練兵,我就得在旁邊陪著練武,稍有偷懶,他就當(dāng)著那些鐵巨人的面動手打我?!?/br>
老侯爺算準(zhǔn)了兒子的狗脾氣,淘歸淘、嬌氣歸嬌氣,但當(dāng)著眾人的面,這小東西即使還沒有人家大腿高,也萬萬不會哭鬧丟自己的臉。

長庚賴在他身上,下巴墊在顧昀肩上,貼著他耳根道:“若我早生二十年,就把你抱起來偷走,好好地放在錦繡叢中養(yǎng)大。”

顧昀想象了一下那番情景,被他rou麻得無言以對,哭笑不得。

其實(shí)細(xì)想起來,鐘鳴鼎食之家,自三代而衰者多矣,像顧昀這種出身的孩子,又是獨(dú)生,倘若當(dāng)年真的任憑他在京城里無法無天地長大,長大以后指不定要頑劣成什么樣,非得有個老侯爺這樣狠心的爹,才下得去這樣的毒手修理他,讓玄鐵營不至于后繼無人。

只是誰也沒想到,成才的代價太大了。

“王伯說你從北疆回來以后性情就變了,不愛見人,誰也不理?!遍L庚停頓了一下,拉過他的手寫道,“你恨先帝嗎?”

顧昀頓了頓,下意識地想去摸腰間酒壺,一伸手才想起來,他已經(jīng)決定戒酒,酒壺早就沒在身上了。

顧昀抿了一下嘴唇:“不恨……給我倒杯茶來?!?/br>
長庚差點(diǎn)以為自己聽錯了。

京師圍困剛解,顧昀傷得爬都爬不起來,一開口卻仍是不知死活地要酒喝,怎么去了一趟西域打了一回仗,倒知道養(yǎng)生了?

長庚雖然一直對這酒鬼頗有微詞,但見他突然轉(zhuǎn)性,心里卻“咯噔”了一下,不喜反驚。他起身給顧昀泡了一杯春茶,再次不放心地疑神疑鬼起來,不動聲色地搭住他的手腕,只恨自己學(xué)藝不精,沒能號出什么名堂來。

雖然耳目不便,但顧昀還是感覺到了他的緊張,立刻反應(yīng)過來,意識到自己露了馬腳——長庚實(shí)在太敏感了,一個人倘若一直劣跡斑斑,不如干脆劣下去,旁邊跟著收拾的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反而是他毫無預(yù)兆地突然轉(zhuǎn)性會讓人無所適從。

于是顧昀若無其事地把茶水喝凈,舔了舔嘴唇:“酒壺不知道落在哪了,上回沈老送來的自釀酒還有嗎?”

這句聽起來比較像顧昀的風(fēng)格,鬧了半天是剛才說話說得渴了,長庚略微放下心,一口回絕道:“沒了,湊合喝茶吧?!?/br>
顧昀半真半假地“嘖”了一聲,接著嘴邊被送了塊東西,一股糯米黏糊糊甜膩膩的味道鉆進(jìn)鼻子,顧昀往后一仰:“什么東西?我不要……唔……”

長庚含在嘴里喂給了他。

顧昀眉頭皺成一團(tuán),他天生不愛吃甜的,被長庚和那塊茶點(diǎn)齁得夠嗆,可也沒吐出來,像多年前那個含著半塊蛋殼的雞蛋面一樣,囫圇吃了,從甜得過分的豆沙餡里嚼出了一點(diǎn)甜過頭的苦來。

他忽然有點(diǎn)不安,覺得長庚這股膩人的勁不正常,方才聽說他不喝酒時那種陡然緊繃的疑神疑鬼勁也不正?!?/br>
極致的大悲大喜因?yàn)樘纳?,往往不能持久,一般都只有一小會,之后要么轉(zhuǎn)為麻木混沌,要么當(dāng)事人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沖淡這些情緒本能地自我保護(hù)。

顧昀正色道:“長庚,把琉璃鏡給我。”

“不,”長庚以一種類似禁錮的姿態(tài)從身側(cè)圈住他,不依不饒地追問道,“為什么不恨?”

他最后的問話又熱切又冷漠,熱切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想得到他一個“恨”與“不恨”的回答,好像顧昀只要承認(rèn)一個“恨”,他就要采取什么行動一樣。

冷漠卻是他仿佛忘了嘴里這個“先帝”是他親爹,隨口一提,像提起路邊貓狗一樣漫不經(jīng)心。

顧昀心里微沉,沉默了一會,反問道:“你呢?現(xiàn)在還恨胡格爾嗎?”

長庚沒料到他又將話拋了回來,有點(diǎn)意外地眨了眨眼——倘若顧昀此時能看清,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不紅了,瞳孔卻依然有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