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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長庚突然腳下一空,被黑甲人從肩頭推入了臂彎,整個人貼在了那副重甲的胸口上,驀地隨之往后彎去。長庚悚然——他的重量姑且不論,單是那副重甲,便肯定有數(shù)百斤,一彎一折后,全部的重量都會壓在那黑甲人腰上,他的腰不會被鋼甲活活壓斷嗎?黑甲人下腰后翻,在空中打了個干凈利落的旋,抱著長庚從房頂上一躍而下,正好與刀疤蠻人射向他的那一箭擦肩而過。割風(fēng)刃上的光凝成了一線,不過兔起鶻落,再殺一人,斬一人雙腿,而后黑甲人腳下鋼甲護腿中蒸汽爆發(fā),將重甲往前推去,轉(zhuǎn)眼他人已在數(shù)十丈之外。他解決幾個蠻族甲兵似乎是件輕松寫意的事,只是礙于長庚才不與他們糾纏。“我先送你出城?!焙诩兹艘廊徊痪o不慢地說道,“這里太亂了,你娘的事……唉,且節(jié)哀順變吧?!?/br>長庚靠在他身上,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我娘是服毒自盡的,她和關(guān)外的蠻人一直有聯(lián)系,說不定就是蠻族的jian細?!?/br>黑甲人沒吭聲,似乎并不怎么詫異。“你救的是個蠻族jian細的兒子,虧了,”長庚頓了頓,隨后一口道破了對方身份,“沈先生。”黑甲人耳邊冒出一簇細細的白汽,玄鐵面罩往上推起,露出沈易那張文弱書生似的臉。“北巡巨鳶上有人叛變,”沈易說道,“我原以為叛國者就是徐兄,但是現(xiàn)在看來,秀娘自盡恐怕不無對不起丈夫的緣故,我想徐兄可能已經(jīng)殉國了,并且至死不知道這件事。你也……節(jié)哀吧。”“看來你是早就知道了……”長庚低聲道,“你是誰?”沈易:“末將乃是玄鐵營麾下,顧大帥嫡系?!?/br>玄鐵營麾下,安定侯顧昀嫡系。長庚心里將這句話咀嚼了幾遍,感覺十分微妙——他剛剛得知自己不是她娘親生的,她那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的娘是個蠻族jian細,現(xiàn)在又聽說隔壁一天到晚手總也洗不干凈的窮酸書生是玄鐵營的將軍。那么十六呢?長庚苦笑著想,哪怕現(xiàn)在有人跟他說,他義父就是顧大帥、甚至皇帝本人,他都沒力氣吃驚了。“顧帥麾下的將軍為什么在我們這種窮鄉(xiāng)僻壤隱居?為什么要救我一個蠻族女人的兒子?”長庚問完這兩個問題,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失控,立刻想要緊緊地閉上嘴,可惜,還是沒能阻止最后一句多余的問話從牙縫里生擠出去,“沈十六呢?”長庚問完,心里一陣難以名狀的難過,都到了這步田地,他心里還是惦記沈十六,明知道那人不知是哪個微服出巡的大人物,還是擔(dān)心他眼神不好、耳朵又背,會不會被外面的刀劍誤傷,會不會找不到地方躲藏……他甚至也還忍不住會想:“為什么來找我的是沈先生?十六怎么不來?”喊殺聲震天,巨鳶的身形籠罩了整個雁回小鎮(zhèn),白虹箭鬼魅似的時而出沒,遠處不知誰家著了火,火勢很快蔓延,沈易神色冷漠,對一切視而不見,飛鳥游魚似的躲閃著混亂中的流矢:“殿下,請坐穩(wěn)?!?/br>長庚木然道:“你叫我什么?”沈易不慌不忙地說道:“十四年前,陛下南巡,皇貴妃身懷六甲獨守行宮,為jian人所害,幸得忠仆與姊妹救助,逃了出去,不料南下途中正遇暴民造反,貴妃體弱,混亂中拼死產(chǎn)下殿下,終未能再見天顏?!?/br>“貴妃的親meimei帶著殿下避走,從此斷了音訊,這些年來皇上派了無數(shù)人私下尋訪,一直以為殿下已經(jīng)罹難——直到三年前才有了點蛛絲馬跡,派吾等來迎?!鄙蛞缀喍痰亟淮藥拙洌耙恢蔽茨鼙砻魃矸?,請殿下贖罪……”長庚簡直哭笑不得,感覺沈先生的腦子可能被機油灌滿了,編個故事都編不圓——照他那么說,秀娘就是那個貴妃的meimei?難不成貴妃也是個蠻子嗎?再者皇上派人找兒子,就派倆人嗎?就算皇上窮得叮當(dāng)響,滿朝文武只差遣得起兩個人,為什么這兩人到此兩年多都沒有表露身份?神乎其神的玄鐵營將軍就住在隔壁,難道不知道秀娘一直在和蠻子暗通條款嗎?為什么不阻止?長庚截口打斷他:“你認錯人了。”沈易:“殿下……”“認錯人了!”長庚滿心疲憊,忽然不再想和這些滿嘴謊話的人糾纏,“放我下來,我是那蠻族女人不知道和哪個山匪茍合生下的小雜種,哪里配讓玄鐵營的將軍涉險救助?哪里配認你們這些大人物做義父?”沈易聽到最后一句,不由得嘆了口氣,感覺長庚這火有七八成都是沖著沈十六去的,自己好像是受了連累,被遷怒了。他輕輕地握了握長庚亂蹬的腳:“末將失禮——殿下右腳小趾比旁人略彎,同陛下一模一樣,乃是龍子之相,錯不了的?!?/br>長庚猛地將腳收回來,心里越發(fā)冰冷。這事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這只腳根本不是天生的,是小時候被秀娘親手砸的,她不顧他哭喊,活生生地砸斷了他一根腳趾,然后用給女人裹腳的辦法把他的腳趾彎成畸形。狗屁的鳳子龍孫,這也能捏造嗎?☆、第9章殺心這時,一聲熟悉哭喊鉆進長庚的耳朵,長庚一回頭,正看見葛屠戶的人頭和豬頭吊在欄桿上,他身材臃腫的老婆面色鐵青,被一堵倒塌的墻砸在下面,已經(jīng)沒氣了。他家小胖子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從不遠處傳來,長庚吃了一驚,顧不上再考慮其他,脫口道:“那好像是屠戶家的葛胖小……”沈易腳步不停,飛掠而過。長庚以為他沒聽清:“等等!”沈易說道:“臣奉命保護殿下出城,不得延誤?!?/br>他的聲音從鐵面罩后面?zhèn)鞒鰜恚駱O了數(shù)九寒天里沾滿了冰渣的冷鐵。長庚愣住了。呼嘯的風(fēng)擦過他的耳尖,粘膩的冷汗順著他的脊梁骨后知后覺地淌下來,觸手摸到的都是玄鐵的冷甲——那么冷,像他手腕上那永遠也捂不熱的鐵腕扣一樣。葛胖小最會撒嬌,一笑起來就見牙不見眼,古靈精怪得很,沒有人不喜歡他。長庚忽然低聲問道:“那不也是你的學(xué)生嗎?”在沈易眼里,他們這些朝夕相處的學(xué)生只是他沉潛兩年的皇命使然吧?也是,對于玄鐵營的大人物們來說,小小的雁回城算什么呢?屠戶家的孩子算什么呢?這世上,大概有些人的命就是比另一些人值錢一些,不見得討人喜歡的就金貴。沈易當(dāng)然不會像他的冷甲一樣冷血,但他此時只有孤身一人,當(dāng)然是以任務(wù)優(yōu)先,不容一點閃失。西域剛剛歸附,整個玄鐵營的精銳都鎮(zhèn)在那邊,他們帶過來的只是很少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