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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無聲的壓迫感。為首那人推開重甲的面罩,露出一張刀疤叢生的臉。老王悚然一驚——這是一張生面孔,怎么混上巨鳶的?刀疤臉突然笑了一下,仰天長嘯,那嘯聲竟能刺穿機械的轟鳴,聲如狼嚎,他身后所有身著重甲的武士做了同他如出一轍的動作,狼嚎聲此起彼伏,像是裹挾著一整個冬天的饑餓的狼群,貪婪地露出致命的獠牙。追著巨鳶看熱鬧的人群中不知是誰爆出了一嗓子:“蠻人!”這可捅了馬蜂窩。周遭十幾個城郭鄉(xiāng)村的百姓都聚在了這里,男女老幼什么人都有,一時全都成了尥蹶子的山羊,驚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其間推搡擁擠踩踏無數(shù),連街上當值小兵的戰(zhàn)馬都給他們沖撞得嘶鳴不止。老王一步跳上城樓瞭望塔,抽出腰間長槍,抬手捅向塔頂?shù)摹敖鹣蛔印薄K?,那金匣子里裝著點長明燈用的紫流金,倘若運氣不錯,引燃得當,能將瞭望塔的塔頂當成警報哨炸上天。這吹了一輩子牛皮的老兵一槍捅破金匣子一角,嗆人的紫流金傾瀉而出,他哆哆嗦嗦地從懷中抽出火折。漫天的狼嚎聲中,那火折子囫圇個地甩出了幾個火星,被那雙蒼老的手塞進了金匣子中。金匣子中的紫流金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沾上明火后立刻劇烈燃燒起來,燈塔的通氣口堵著,只有幾絲蒸汽嗆咳出來,眼看就要爆炸——下一刻,又一支白虹箭以貫日之勢沖了上來,正釘在老王胸口,血rou之軀頃刻間分崩離析,白虹之勢絲毫不減,卷著老兵的殘骸沖到了瞭望塔邊緣,高塔一聲巨響后自高處崩塌,碎石滾了一地,地上從官兵到百姓無不奔逃。與此同時,塔尖那燃燒的金匣子終于尖鳴著沖上了天空,不祥的紫光一閃而過,在半空中炸成了一朵巨大的煙花,點亮了半個雁回城。銅吼后面的傳令兵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扯起嗓子大吼道:“敵襲——蠻人來襲——”被蠻人控制的巨鳶緩緩地離地而起,催命般的白虹箭雨點似的落下。百姓沒頭蒼蠅似的逃命,城守三十六匹輕甲騎兵從沒有完全合攏的青石板上呼嘯而過,城樓上所有的火炮一同抬頭,對準了飄搖而起的巨鳶——煙火滿城。只見那巨鳶上紫流金運載艙大開,數(shù)不清的北蠻兵在狼嚎聲中從天而降。群狼怒吼,長街被血——全亂套了。巨鳶上那刀疤臉的男人縱身一躍,鋼甲腳下的蒸汽劇烈地噴出,將他整個人彈起了三丈多高,縱身躍上一匹戰(zhàn)馬,戰(zhàn)馬根本承受不起重甲這么一壓,長嘶一聲,前腿膝蓋齊刷刷地折斷,馬上的騎士來不及反應便被那蠻人一把攫住喉嚨,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蠻人猛一抬頭,將那騎士的喉嚨咬下了一塊,血如油潑似的橫掃而出,騎士連聲慘叫都沒有就歸了西。刀疤臉縱聲大笑,像個食腐rou而生的惡鬼,兩口把那咬下來的人rou生吞了,忽然嘬唇作哨,四五個身著重甲的蠻人應聲而出,緊緊地傍在他左右,飛快地掠過已經變成人間修羅場的街道,直奔徐百戶家的方向。軍中甲分“輕”“重”兩層,輕甲是騎兵穿的,只能隨身攜帶少量的動力,大部分還是靠人力與畜力,只是勝在輕便。重甲卻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一尊重甲足有兩個成年男子那么高,背負“金匣子”,紫流金從關節(jié)四肢處汩汩流過,腳下能神行千里,手臂能揮得動數(shù)百斤的大刀,腰側甚至配著短炮,一尊重甲便能橫掃千軍。倘若有重甲兵,什么騎兵、步兵水兵……本來全都不要,可是沒有辦法,重甲太貴了,三五個時辰便能燒完一匣子的紫流金,約莫是瞭望塔上長明燈中兩年的量,紫流金乃是國之命脈,黑市上一兩黃金不見得買得起一兩摻了七八成雜質的紫流金。便是泱泱大國,供養(yǎng)得起全副重甲的隊伍也就只有一支——安定侯顧昀的玄鐵營。這些蠻子究竟從哪里弄來這么多重甲的?枉死的將士們已而無從思考。踉蹌著從徐家跑出來的老廚娘正好兜頭撞見了這群煞星,連吭都沒來得及吭一聲,便被糊在了墻上。那刀疤蠻人長驅直入闖入了內院,口中大叫道:“胡格爾!胡格爾!”“胡格爾”——秀娘,當然已經不可能回答他。雕花的木門被重甲騎士一腳踹開,門軸慘叫一聲直接崩斷,大門轟然倒下。蠻人所向披靡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愣愣地呆在了這間女人繡房門前。淺淡的熏香味還沒散去,屋里依然是光線寥落的,垂下來的床幔上長長的流蘇影子散落在地面,梳妝臺被人收拾好,角落里還放著一盒打開的胭脂。一個少年背對著他們跪在床前,而那床上影影綽綽……似乎是躺著個人。少年——長庚聽見這么大的響動,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見一群可怖的蠻人光天化日下闖入了他家,心里卻并不覺得有多震驚,反而恍然大悟,有一點明白秀娘為什么要死了。這些蠻人能入城,肯定和秀娘脫不了干系,徐百戶還在巨鳶上,也許因為她里通外國,已經被蠻人殺了,她國仇家恨的大仇得報,也害死了世上唯一一個待她好的男人。長庚漠然地看了那些蠻人一眼,隨后回過頭,向著床上的女人磕了個頭,算是抵償了她多年來搖搖擺擺的不殺之恩,然后同這死人一刀兩斷了。磕了頭,他站起來,轉身迎向門口的重甲武士。重甲如山,他一個rou體凡胎的少年,在這中間,像個準備伸手撼大樹的蚍蜉,似乎理所當然應當害怕,然而沒有——長庚并非自以為是到認為自己能孤身一人對抗這許多山一樣的蠻人,也知道自己十有八九在劫難逃,卻奇異的并不恐懼。可能他所有的恐懼都在聽說“沈十六”的身份另有隱情的一瞬間就發(fā)作完了。刀疤臉蠻人注視著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猙獰起來:“胡格爾呢?”長庚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說道:“我記得你,你就是前年冬天在雪地里引狼狙擊我的人?!?/br>一個北蠻重甲要上前抓他,被刀疤男人一抬手攔住。刀疤臉低下頭,略有些笨拙地彎下腰,盯著面前不到鋼甲胸口的少年,又用怪腔怪調的漢話又問了一次:“我問你,胡格爾,休……秀娘在什么地方?”長庚:“死了?!?/br>他握著自己手腕上的鐵腕扣,往旁邊錯了一步,露出床上悄無聲息的尸體,秀娘嘴角還有一絲細細的黑血,容顏雪白,像一朵有毒的殘花。院子里的幾個蠻人口中發(fā)出悲鳴,稀里嘩啦地跪了一片。刀疤臉一瞬間神色有些茫然,他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