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并沒有出現(xiàn)，只有碎瓊傳來的嗡鳴在空氣中震蕩。

劍沒有能碰到石壁。

劍停滯在空中。

那一刻，劍氣肆意妄為地噴涌，比這夜更為寒冷，比這夜更為嗜血，從柏舒所站之處往外蔓延開去！

驀地，暗夜震懾，聲色俱寂。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柏舒驚訝地抬頭，目光所及之處，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圈在劍柄后方。

“讓你拿著它防身，沒讓你把它當(dāng)開山斧啊，”那陰陽怪氣的聲音此刻聽來竟像是天籟，“嗯？傻了么？老柏?！?/br>
柏舒眼一紅，一種從未有過的酸澀感從心口竄上了后腦，繞了一圈之后擠在眼眶中不再動彈。

老薛…

他還活著。

該如何形容此時的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悅？或是后怕？

不，那是自己眼見家人橫尸，自己瀕死，最后被此人救下時都不曾領(lǐng)略過的情感。

名曰，失而復(fù)得。

劍被那人輕輕取走，柏舒放下手，用僅剩的半幅袖子擦了擦臉，像是在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薛半夏深深看了一眼柏舒，拔劍往地上一插，伸手拍了拍柏舒的后背。

雖然不知道他經(jīng)歷了什么，但那副決絕的姿態(tài)看著還是挺心疼的。

他舉起另一只手里提溜著的奇怪動物，示意柏舒抱著。

“我跟這些東西八字不合，你抱好它。誒？你抱著一塊石頭干什么？怕到抱石頭聊以慰藉？怎么還斷袖了？”

柏舒立馬意識到自己懷里還有“薛半夏的頭顱”，臉一垮，趕緊扔出來，竟然真的是一塊圓溜溜的石頭！

他的心也如同那塊石頭一樣，繃緊的情緒緩緩落地，剛才真的是一場幻覺？一點(diǎn)先兆都沒有，還有那聲“接著”，太真實了。

伸手接過小獸，像幾個月大的幼犬一樣，但是比幼犬的四肢更為修長，身體更像是一只輕盈的小鹿，爛泥裹了一身，兩只灰秋秋的前爪還抱著一塊奇形怪狀的瓦片。

“這是…咳咳…什么東西？”

意識到自己聲音沙啞，柏舒強(qiáng)行咳了幾聲。

“我覺得你也沒多老啊，這么快就忘了我說的話？幫我們破陣的小幫手啊?！毖Π胂牟粷M地?fù)]手。

“怎么破陣？鉆狗洞么？”

柏舒試著取下那小獸爪子下的東西，結(jié)果被狠狠撓了一把，干凈從抱的姿勢變成提著后頸rou的姿勢，任憑小獸蹬著后腿不斷掙扎，發(fā)出“嗯嗯”的哼聲。

“是啊，就是鉆狗洞！”薛半夏往通道一指，“它帶路。”

第12章浮生一夢

可憐的小獸被柏舒的衣袖包成了粽子不說，還被圈了脖子走一步停一步，只為了等后面兩個在地道里必須蹲著才能行走的人類。湛藍(lán)的水靈靈的眼睛里似乎有蓋過天的悲愴情緒，可是后面兩人一個只關(guān)注手里的鏡子，一個只關(guān)注路線，根本不關(guān)注它的情緒，自己明明長得那么可愛！

小獸昂起頭，像馬一樣發(fā)出“噗噗”的響鼻聲，還冒出了一點(diǎn)水汽。

“它莫非在冷哼表示不滿？”柏舒用手肘碰了碰薛半夏，“我是不是又幻覺了？”

“沒有，它已經(jīng)偷瞄我們一路，也冷哼一路了?！毖Π胂陌淹嬷种械溺R子。

這鏡子就是他從小獸爪子下扒下來的，本來以為是瓦片，擦掉一層泥土之后就露出了非金非石的鏡子原身。

鏡子背面是一圈圈波浪般漾出去的古樸花紋，構(gòu)成了一朵奇奇怪怪的花。薛半夏自認(rèn)為記憶不錯，但記憶中確實不存在這種花的圖樣。

沒過多久薛半夏便開始搖頭晃腦嘖嘖稱奇，這朵花其實無時無刻不在變化，只是變化太細(xì)小，不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如果一直看著它，慢慢你會懷疑自己手上拿的其實只是一塊瓦片或是一塊石頭，那些花紋就只是些自然的紋路。

“你到哪兒弄這么一只滲人的玩意兒？老虎呢？”柏舒不舒服地牽動嘴角。

“哪里滲人了，這種通人性的東西我見多了。聽得懂人話的蠢雕，會整人的錦蛙，相愛相殺的鹿和狐貍什么的。啊，白天那只雜毛鷹也勉強(qiáng)算是吧。”薛半夏帶著近乎懷念的溫柔語氣道，“至于老虎，哼哼，我追出去沒一會兒就追上那老虎，手剛剛碰到他的就不見了，然后就逮著了這一只貼在樹后面裝死的小可愛?！?/br>
小可愛抖了一抖，像是很怕薛半夏的樣子。

它確實很怕薛半夏。

它雖然沒見過人類，但比起柏舒身上的像是大犬一樣令人舒心的溫度和氣味，薛半夏的身上幾乎沒有任何味道，身體也不夠溫?zé)?，就像那些伏在隱蔽之所的冷血動物，不，或許更像是死休地那邊冰冷的看似死了卻還活著的植物，不不不，應(yīng)該…

小獸突然用前爪拍了拍自己的頭，有些生氣自己見識太少，沒辦法用見過的東西去形容這個人類，是不是應(yīng)該離開浮生林去見識更多的東西，這樣才能描述出這個人。

“這東西怎么了？”柏舒悄悄問，“生氣可以生這么久??？”

“也許是懊惱自己不夠機(jī)靈被逮住了吧，也或許是因為氣自己不該把我們帶離死休地。”薛半夏道。

“死休地？我們不是在浮生林么？”柏舒問。

“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死休地和浮生林之間的通道并不存在地域上的通道，而是時間，或者說，陽光?！毖Π胂牡?。

“人都是在地上走的，所以出陣也是想方設(shè)法從各個方位尋找生門，可如果都這么設(shè)定，就沒意思了。”

薛半夏一邊留意著走過的路，一邊繼續(xù)跟柏舒講話：“你看，這里的林子白天還鬧嚷嚷的，但到了晚上就靜謐到像是墳?zāi)?，這難道不像是傳說中的死休地？”

“我說過，這兩個地方按道理應(yīng)該是陰陽兩面，地形上甚至是一模一樣的，困在林中的外來人不斷經(jīng)歷白天黑夜的變化，那么實際上就是不斷從浮生林走到死休地，只是你自己感覺不到罷了?！?/br>
“所以，要逃離這個陣，需要一個本身卻屬于浮生林但現(xiàn)在卻和我們一樣出現(xiàn)在死休地的生物，它將作為鑰匙，破掉時間限制，真正從地理上帶我們從夜晚回到浮生林，唉，這些上古大陣就是喜歡搞這種東西，有意思么？大師們真是滿藏怪癖啊。”

薛半夏嘆了口氣。

柏舒和小獸同時晃了晃變成漿糊的腦袋，嘆了口氣。

上古大陣有沒有意思我們不知道，你說的話很沒有意思。

沿著彎彎扭扭的地道下去，地道越來越寬敞，很多沒見過的生物逐步出現(xiàn)，令人嘆為觀止，感慨自己眼界太窄不知大千世界之奇妙。

五條尾巴的花豹，兩對翅膀的黑鷹，四只角的黃牛，三個頭的金環(huán)蛇之類的已經(jīng)是很普通的了。

半透明的小雀正啄食著半透明的小蟲，赤紅的心臟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