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酒坊，可如今沒了積蓄，他們連酒都釀不起了。

王氏過世以后，心里愁悶，漸漸生出執(zhí)念，成了投不了胎的地縛靈。她心想這樣也好，自己欠了王家這么多，總得想辦法償還一些。她飄回了酒坊，與丈夫相認(rèn)，兩人抱做一團(tuán)哭得天昏地暗。末了他們擦干凈眼淚，面對空空蕩蕩的家，仍是一籌莫展。

王氏畢竟是身故之人，無法替家中籌錢，她想來想去，最后想出這個(gè)偷盜的主意。她是鬼，自然有鬼的法術(shù)，尋常人完全奈何不了她。她丈夫原本反對，但家里實(shí)在窮得揭不開鍋，兒子都餓得哭喊連連，見她這法子真的有效，也就無奈地答應(yīng)了。

于是王氏一直靠偷盜接濟(jì)家中，持續(xù)至今。韓瑯聽到這里，忍不住嘆了口氣：“想不到，竟還有這樣一個(gè)故事?！?/br>
王氏仍跪在他腳旁，嗚咽道：“以前晚上才敢現(xiàn)身，這些日子中元將近，陰氣大盛，我白天也能外出活動，這才一時(shí)糊涂偷了大師的東西，奴家知錯了……”

“別叫什么大師了，我就是個(gè)縣尉而已，”韓瑯被她左一個(gè)大師右一個(gè)大師鬧得有些尷尬，“不論你有什么緣由，這偷盜之事，畢竟是犯了法的?！?/br>
女鬼聽他語氣嚴(yán)苛，當(dāng)即淚如雨下：“奴家真的知錯了，這也是無奈之舉。家里已經(jīng)籌到錢，今年第一批酒已經(jīng)快出窖了，奴家以后肯定不偷了，一定不偷了--”

“行了行了，是個(gè)可憐人，你也不能真抓一個(gè)鬼關(guān)進(jìn)大牢吧，”賀一九配合韓瑯，給他唱了個(gè)紅臉，“我瞧，放她回去得了。”

韓瑯也有此意，于是嘴唇輕啟呢喃咒文，女鬼身邊黑霧散去，終于回到了自由身。她再度跪下，沖兩人連磕十幾個(gè)響頭：“謝謝大人！大恩大德，永生難忘！”

“嘿，你都是個(gè)死人了，還談什么永生?！辟R一九跟她打趣，被韓瑯一把拽開，在后腦勺上輕敲一下：“別哪壺不開提哪壺?！?/br>
王氏千恩萬謝好一陣才起身，為了彰顯她悔改的誠意，她把兩人請到家中，把她偷來沒來得及轉(zhuǎn)手的贓物都交給了韓瑯處置。她丈夫聽說了事情經(jīng)過，也直接跪下不起來了：“二位的到來真是如同當(dāng)頭棒喝，徹底打醒了我們！我們一定不會重蹈覆轍，多謝二位，多謝二位！”

韓瑯猶豫再三，卻還是沒提王氏身故的事?？催@兩人夫唱婦隨，感情深厚的模樣，陰陽相隔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道別王家夫婦之后，他回到家中，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開始翻閱古籍。賀一九問他做什么，他答道：“我記得在哪兒看見過固靈符的畫法。王氏雖然只是個(gè)普通的女鬼，但到底不是活人，時(shí)間久了陰氣會傷到丈夫和孩子，加個(gè)符會好一些?！?/br>
賀一九也不數(shù)落他心腸太好，老管閑事了，看韓瑯這忙活的樣子，不知為何會讓人心中有股暖意。他悠悠往對方身邊一坐，下巴擱在他肩上蹭了蹭：“長什么樣，我?guī)湍?？?/br>
韓瑯往旁邊一指：“可能在那里頭，你翻翻看?！?/br>
賀一九纏在他身上，非拖著他一起去。兩人一直翻翻找找，那些積灰的古籍散發(fā)出一股霉味，許多書頁都散開了，一碰就掉。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這邊的動靜太大，表叔也好奇地走過來，開口就問他們在做什么。

賀一九差點(diǎn)兒就忘記家里還有一個(gè)人了，不過即使被人打擾，他也沒從韓瑯身上離開。韓瑯神情略顯難堪，摸了摸鼻子道：“表叔，你記得固靈符的畫法么？”

“固靈符啊，簡單嘛，”表叔輕松一笑，對韓瑯招了招手，“來來，給我找黃紙和朱砂，我畫給你看?！?/br>
韓瑯立刻起身，找齊了東西跟著表叔出去了。賀一九一人留在屋里翻翻揀揀，冷不丁手一滑，一本書“啪”地掉在地上，里頭滑出一沓信箋來。出于好奇，他彎身撿起來，將那信箋展開細(xì)看。應(yīng)當(dāng)是韓瑯父親的筆跡，這幾日看得多了，他認(rèn)得出來。信的年頭也不小，紙張發(fā)黃，好些地方破損了，留下幾個(gè)參差不齊的破洞。

還是與那鶻鳥的書信？

他一面思忖，一面隨意掃了幾行字。字里行間都在說韓瑯的事，什么“病體”“虛弱”之類的。小孩子哪有不得病的？賀一九也沒當(dāng)回事。再看稱呼，寫的是“吾弟”。原來是與韓瑯表叔的書信，那就沒什么看的必要了。賀一九想到這里，正巧外頭韓瑯在叫自己，他就把信隨手塞回架子上，匆匆趕了出去。

“固靈符寫好了，”韓瑯拉著他興沖沖道，“我去給他們送去?！?/br>
“哎哎，急什么，這都什么時(shí)候了，”賀一九拉住他，“明天再送也不遲。”

韓瑯一看天色，果然，這都要接近子夜了。他之前心思不在這里，完全不覺得時(shí)間流逝，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糊涂了?！?/br>
然后又向表叔道歉，覺得自己打擾他休息了，還纏著他學(xué)困靈符。表叔一臉不介意，笑得非常輕松：“無妨無妨，沒想到我還能教你些東西，這也挺好的?！?/br>
兩人關(guān)系似乎拉近了一些，至少交流起來沒那么生疏。把表叔送回房之后，韓瑯和賀一九也準(zhǔn)備休息了。夜里兩人依偎在一起，韓瑯顯得有些興奮，久久睡不著。

“沒想到縛鬼咒真的有效，我還以為我是個(gè)沒靈力的人呢?！?/br>
他絮絮叨叨，賀一九自然也不能安睡，卻也不覺得煩。韓瑯這模樣實(shí)在難得一見，像個(gè)剛?cè)胨桔拥男『?，被先生夸獎了似的，眼眸里全是自豪之情?/br>
賀一九發(fā)現(xiàn)，他和韓瑯相處至今，對方的無傷大雅的小固執(zhí)和小毛病都越來越多了。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韓瑯相信他，接受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展現(xiàn)給他看。

韓瑯越來越傲氣，倔強(qiáng)，越來越多管閑事，還貪吃，愛耍賴，這怎么了？反正都是他慣的，他就喜歡！

韓瑯又開始念叨，突然支起上半身，腦袋湊在賀一九面前：“哎，你說，怎么沒了符紙我的縛鬼咒就使出來了，莫非我不應(yīng)該用符紙？”

接著又嘀咕起來：“那也不對啊，書上說咒術(shù)必須要有媒介……”

“你再試試不就得了。”

韓瑯“噢”了一聲，作勢就要起床去試。賀一九無語了，一把把人拽回來摁在旁邊，開口道：“再折騰我就辦了你?！?/br>
韓瑯閉了眼枕在他肩上，呢喃道：“好好好，不想了?！?/br>
過了片刻，賀一九都醞釀出睡意了，又聽身邊人開始嘀咕：“我想起來了！”

賀一九哭笑不得：“什么？”

“書上說，因?yàn)榉踩朔θ?，需要媒介，如果是正道的修行者，咒符可增加其法力，但如果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