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喚著跟在后面追。

“爸爸！爸爸！有狗，爸爸！狗！”江遇之一通瞎叫，帶著奶音的哭腔都出來了。

江父出來喊他吃飯，沒料到在樓梯口看見了兒子被狗追的場景。

江遇之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江父的身影，哭得更厲害了:“爸爸！”

那條狗是小區(qū)某個(gè)大爺養(yǎng)的，從不咬人，乖得很，此刻追著小孩還刻意放慢了速度，明顯是在跟他玩兒。

江父蹲下身，張開雙手，大笑著對江遇之喊道:“來來來，快來?！?/br>
江奶奶在樓上聽到動(dòng)靜，打開窗戶，看到這種情形，嚇了一跳，著急地對江父喊:“你干嘛呢？快去把狗趕走?！?/br>
江母在廚房聽到了，問什么情況。

江父抬頭，對三樓的人道:“媽，沒事兒，那狗不咬人?！?/br>
江奶奶的語速快了很多:“不咬人也不能這么干，這水泥地摔了要磕壞腦袋?！?/br>
江遇之撲進(jìn)他爸懷里，江父往后踉蹌了一下，舉著胳肢窩把他抱了起來:“哎喲喂，你怎么這么重了呀?！?/br>
大狗繞著江父走動(dòng)，仰著腦袋看江遇之。

江父一邊笑一邊緩緩給兒子拍背，江遇之趴在他肩頭，懼意消失得一干二凈，也不嚎哭了，睜大了眼睛俯視大狗。

江父轉(zhuǎn)身:“行啦，上樓吃飯啰?！?/br>
江遇之在他懷里后仰，喊了一聲:“爸爸?！?/br>
江父看他，再次笑了:“哭聲這么大，一點(diǎn)兒眼淚都沒有，合著你小子在演戲呢？”

江遇之垂下右手，只左手勾著江父脖子，看了一會兒樓梯，又轉(zhuǎn)頭去看被江父落在身后的狗。

“哐當(dāng)”一聲，江遇之突然心頭一顫，睜開眼睛，愣在搖椅上，神情帶著幾分癡相。

江奶奶瞧見了，無奈地?fù)炱鹈蛱雷犹呦氯サ奶麓杀?，?“被吵醒了？”

過了好一陣，江遇之才回她:“奶奶，我夢見我爸了?！?/br>
江奶奶心臟一抽，手緊緊地捏著剛撿起的杯子，把視線從江遇之臉上收回，許久沒有說話。隨著她的沉默，周圍的空氣仿佛也凝滯了。

毛球窩在桌上，拖長聲音地“喵”了一聲，似乎是在感嘆天氣舒服，適合打盹，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兩人的情緒。

江遇之把雙手放在腦后，使了點(diǎn)力氣，搖椅便輕輕晃動(dòng)起來，木軸轉(zhuǎn)動(dòng)，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他閉上眼，回味起剛才那個(gè)夢:“想念一個(gè)人的感覺可真好。奶奶，你想我爸嗎？”

很久之后，江奶奶低低嘆了一聲，沉重得像烈日底下負(fù)千斤而行的游人:“想，怎么不想。”

從襁褓之中，到牙牙學(xué)語，蹣跚學(xué)步，到入學(xué)成人，立業(yè)成家，兒女滿懷，甚至到……生命的終結(jié)，快樂的，不如人意的，每一個(gè)場景都?xì)v歷在目，輕易牽動(dòng)白發(fā)人的喜悲。

樟樹青綠的葉子被微風(fēng)吹得輕晃，在江遇之的臉上落了一層陰影。

“奶奶，你有多久沒聽過別人提起我爸了？一年，兩年，還是自他走后從來沒有？”江遇之問道。

小小一個(gè)鄉(xiāng)村，最為親近、最常走動(dòng)的只劉叔一家，然而他們對這個(gè)話題小心翼翼，生怕觸了哪根緊繃的弦，傷了老人的心。這樣一來，口耳之間，怎么會有他的名字？

江奶奶的神情像枯萎的花，語氣染上沉沉的悲傷:“所有人都不提?！?/br>
江遇之睜眼看她，老人微微曲了身子，垂著頭，像在剎那之間失了支撐她立于天地間的精氣神，這不就是劉叔他們怕看見的情況嗎。

“所有人都不提，”江遇之慢慢重復(fù)她的話，發(fā)出一聲寓意不明的輕笑，“就像所有人都忘了他，是嗎？”

江奶奶猛地抬頭，眼淚直下。

江遇之坐了起來，看著她繼續(xù)道:“漸漸的，你也無由提起，他就像沒來過一樣?！?/br>
江奶奶搖頭，蓄著的滿眶淚水再次決堤:“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她需要救命的稻草，手在空中胡亂揮舞兩下，抓住了江遇之的手:“遇寶，我真的好想你的爸爸?！?/br>
多年以后，江遇之再一次看見了奶奶露出這么激烈的情緒，仿佛是再也忍不住了，要把那幾年沉默的悲傷全部爆發(fā)出來似的。

他動(dòng)了動(dòng)，把老人瘦小的手全包在自己的大掌之中，兩人通過緊握的手相互溫?zé)嶂鴮Ψ健?/br>
“我知道，奶奶，我知道。”江遇之捏了捏老人的手，語速很快，迫切地想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安慰，“我也想爸，看天覺得他在云上，看山覺得他像巍峨大山，看任一處風(fēng)景都覺得有他。我媽，我妹，我，我們都像奶奶一樣，這幾年來，每一天都在想他，都在回憶?！?/br>
他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都帶著鎮(zhèn)定的作用，平緩柔軟地安撫著江奶奶的情緒。

“奶奶，一個(gè)人的想念太寂寞了?！?/br>
江奶奶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江遇之與她四目相對，語氣輕柔得像在哄小孩睡覺:“跟我回去，好不好？”

眼淚擠得眼眶發(fā)癢，江奶奶眨了下眼抹去這絲不適，淚滴順著滿是皺紋的臉滑落，沒在深色的褲子中，不見蹤跡。

這幾年，奶奶老了很多，江遇之想。他抹掉老人的眼淚，再次道:“回去吧，奶奶?！?/br>
江奶奶很久沒回話，江遇之便在旁邊等著。

終于，老人抹了一把眼睛，慢慢收好情緒，露出一個(gè)淺笑:“我這是什么樣，讓孫子看笑話了?！?/br>
江遇之舉手做出發(fā)誓的樣子:“我保證這件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br>
江奶奶被他這模樣逗得徹底笑開，臉上像撥開云霧突見光明。

“奶奶這是同意了吧？”江遇之問道。

江奶奶看著他，嘆了一聲長氣，不是之前的悲傷，反而夾著釋然。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老人家就是麻煩，一說到回去，又舍不得你劉叔劉姨?！?/br>
江遇之覺得那不是大問題，道:“我們過年可以回來啊，而且我和江清風(fēng)有假的時(shí)候也可以陪奶奶回來待幾天，在城市生活久了，偶爾回回鄉(xiāng)下也挺舒服的?！?/br>
江奶奶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遇寶，你真的是長大了?！?/br>
江遇之撇了撇嘴:“奶奶，我二十六七了，早就長大了。”

江奶奶道:“你爸二十六七的時(shí)候就有了你了?！?/br>
江遇之一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視線微有閃躲，道:“奶奶，我這輩子是不會有孩子了?！?/br>
江奶奶想起他的取向，語重心長地道:“我不是這個(gè)意思。我是說你該找一個(gè)……嗯，和你一樣的孩子?！?/br>
江遇之默了一會兒，視線繼續(xù)飄在某處，小聲道:“奶奶，其實(shí)我有喜歡的人了?！?/br>
“什么？”江奶奶睜大眼睛，臉上洋溢起笑容，“真的呀？”

江遇之看著她，點(diǎn)頭:“嗯，真的?！?/br>
江奶奶拉著他的手:“那他是個(g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