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9
見有船。一邊提著鋤頭的老人啞著聲音告訴他,撐船的人,三四天才來一次,要等上幾天了。蘇易清就坐下來,風(fēng)吹得他黑色長發(fā)飄飄蕩蕩,他支著下巴,看湖面波水粼粼。他要往哪里去?蘇易清不知道。眼前的路,還很長。當(dāng)蘇易清站在江南蕭蕭風(fēng)色中時,京城中又是另一番風(fēng)景。秦顧一頭黑發(fā)飛揚在京畿大道上,馬蹄下的煙塵都浮動著天下中心的繁華。紫箭袖,黑貂裘;寶馬銀鞍,雕車香墜。簡單的馬尾僅用金蟬鐺束起,半掩額發(fā)下,劍眉微挑,笑意如燦。臘月二十三,除夕將至。秦顧策馬而行,路邊的販漿人紛紛側(cè)目,只來得及見一個富貴之極的背影。他和沈從風(fēng)用了三天的時間,從隨州趕來,剛到了京城,就有內(nèi)侍帶來圣上口諭,將沈?qū)④娊o招進(jìn)宮去。他剛好落個清閑,騎上馬就往安仁坊奔去。安仁坊中的秦家大宅,覆壓數(shù)畝,紅亭赤闌,金沙玉潭,素來以富貴盛大的景象而聞名。此刻,整個宅邸中都掛上了錦紗燈籠,要為除夕做一場浩浩蕩蕩的準(zhǔn)備。門前跪坐著雙石獅,黑色大門漆彩雕畫,舞女在欄桿間穿梭如云。馬脖子上的銀鈴響了一路,在距離大門數(shù)十米遠(yuǎn)的時候,兩側(cè)窄門中仆從次第而出,有持瓶灑水的,有遞巾牽馬的。秦顧交了馬,揚聲笑道:“老三,磨磨蹭蹭,還躲在門后做什么?!?/br>他話未說完,兩步并作一步往家門中走,順手把外袍褪下,隨手丟給身邊的仆人。秦襄不留意被他拍到后脖子,痛得齜牙咧嘴,繼而笑道:“嘿,倒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錦明要嫁人了。”秦顧挑了挑眉,過了會兒才想起來錦明是哪位叔伯的女兒,不算得很熟悉的姑娘,既然被他三弟這么珍重地當(dāng)做好消息,怕是嫁了位不錯的人家,對秦家來說,更是樁不錯的交易。在門下站了這么兩句話的功夫,即刻有小廝低頭快步行來,說老爺要見大公子。秦顧拍了拍頭,哎呀呀笑了一聲,跟在后面往宅中走去。穿過了幾處洞門,秦顧一面走,一面打量新春將至的家宅。處處裝飾得明艷堂皇,彩錦明燈,幾乎迷住他的眼睛。走到一處發(fā)舊的房門前,四周寂悄無人,小廝行了一禮即刻退下。秦顧整了整衣服,臉色一正,伸手扣了三下門,再抬腳往門內(nèi)走。屋內(nèi)陳設(shè),舊而煊貴。簾后,露出男人微白鬢發(fā)來。秦顧一怔,跪在軟墊上,沉著眉眼,肅然道:“父親?!?/br>動作端郁沉穆,唯有微挑眉眼,窺得勃發(fā)英姿。和方才朗笑疾行一身富貴的秦顧,判若兩人。男人端起茶杯,青瓷漾著一灣水光。他看了看座下的兒子,悠悠道:“當(dāng)初,沈從風(fēng)讓秦家襄助,斬除江南楚家,以此換回秦氏一族得歸蒙山?!?/br>秦顧微微頷首,雙手扶于膝上,窗外的光在他身上,落了一層白霜似的。“那自然不僅僅是他的意思,況且陛下圣諭,讓你跟著沈從風(fēng),這筆交易,自然不能算錯。”只是風(fēng)險未免有些大。讓秦家長子嫡孫跟在沈從風(fēng)身邊,一邊奉帝王之令,斬殺江南楚家,為天下豪門作表;一面用以挾制秦家,不敢稍有異心。天平兩端,一邊是秦家日日夜夜想要回歸的蒙山,一邊是沈從風(fēng)與秦家,除滅江南楚家。陛下往天平的一端,加上了秦顧的性命與自由。當(dāng)初秦家也曾想過,讓秦顧取中原王家的女兒,往天平的另一端,加上另一個王家。同為四姓,一個是京城困馬,一個是中原飛云。馬踏流云,終有一日,或可奔離京城,馳騁江湖。座上的男人抿一口茶,漫不經(jīng)心道:“你可還記得當(dāng)初說了什么……”秦顧慢慢抬頭,忽地一笑。他長得十分俊朗瀟灑,平常一笑,略見跋扈??扇缃窆蜃诘?,滿身肅然,一笑沉淵。秦顧頓了頓,沉聲道:“父親……我當(dāng)時求的,不是機會,只是時間?!?/br>他還記得,在父親提出讓自己娶王家女兒的時候,他轟然跪倒,伏地叩首,信誓旦旦道:“父親,我三年之內(nèi),必定帶秦家回歸蒙山。唯有嫁娶一事,敢請自主?!?/br>那時候的秦家家主,看多了生死離別的一雙眼睛,也輕易看出了自己兒子的心思。若是看中了尋常人家的女兒,不說三妻四妾,只要他樂意,養(yǎng)在家中看熱鬧也無妨;讓他一力承但家族未來,而不肯輕言嫁娶,唯有——情勢不容,不能娶。而秦家富貴滔天,焰勢逼人,不能娶的,只有,刀劍相見的江南楚家。他以為秦顧求的是一個機會,等楚家滿門覆滅后,再隱去姓名,帶把那位姑娘帶回楚家。可現(xiàn)在,秦顧跪在微涼,略舊的軟墊上,說不敢求機會,只不過,求一段時間。秦顧看著父親的臉,仰起頭,窗外日光照在他臉上,浮起蒼白的光。他慢慢站起身來,恭恭敬敬道:“父親,我所求的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br>他從開始就知道,有些人注定無法相攜而行,所以只想要有一段,哪怕勢同水火,也唯有你我的時間。現(xiàn)在,他的時間,結(jié)束了。在江南無盡大火中,那一截柔軟如月華的素色衣衫,隱沒在濃黑煙霧中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所想要的,哪怕刀劍相伴的短暫時光,再也沒有了。屋外碧水流轉(zhuǎn),秦顧出門的一刻,臉上就掛起有些紈绔的笑。走到長廊下的時候,看見一位滿頭金翠的姑娘,眉毛彎彎,眼神清澈,臉如寒霜,無半分笑意。秦顧一頓,恍然道:“錦明meimei?!?/br>秦錦明淡淡看著他,語氣清冷,“鄉(xiāng)留哥哥,你們總算把我嫁出去了。吏部尚書,從此也可與秦家偃旗息鼓了。”秦顧看著她發(fā)鬢上的金簪,日光浮動,璀璨得耀眼。光的流轉(zhuǎn)間,時間如水,一閃而過。他們很小的時候,也曾見過面。那時候,那位meimei一向不愛金銀,只用琉璃掛飾,清素可愛。當(dāng)清澈的琉璃化為金翠,當(dāng)不諳世事的少女行將出閣,時光易逝,人心,更容易變吧。他又想到了江南薄雪,楚家大宅。山光水色,遠(yuǎn)煙空翠,白鳥亂雪,青溪湍流。那是與秦家,絕不相類的景色了。有人持劍行于風(fēng)中,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下,如白鶴墜于人間。錦明靜靜看著眼前的秦顧,看他眼神忽地一迷。他們站在長廊下,有寒風(fēng)穿過假山高門,刺得兩人骨血冰涼。“大哥……秦家,算是豪門望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