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玩笑說，“需要喝點什么？距離起飛還有一點時間，您肯定需要來點兒什么。”

    “請給我拿杯啤酒，謝謝，什么牌子的都好?！庇白涌蜌獾卣f。

    空姐轉身走開了。

    坐在影子身旁、穿淺色西服的男人又沖著他用手指敲敲手表。那是一只昂貴的黑色勞力士?！澳銇硗砹恕！蹦腥苏f著，沖他一咧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但卻一點溫暖的感覺都沒有。

    “你說什么？”

    “我說你來晚了?！?/br>
    這時空姐遞給他一杯啤酒。

    有那么一陣子，他懷疑這個男人有些神經不正常，然后才明白他一定是指全飛機的人都在等他這最后一位乘客。“抱歉我耽擱你了?！彼Y貌地說，“你趕時間？”

    飛機駛離登機口?？战氵^來拿走影子的啤酒。穿淺色西裝的男人沖她笑笑，說：“別擔心，我會抓緊杯子的?！彼缓米屗^續(xù)保留他手中的那杯杰克·丹尼爾威士忌，同時軟弱地抗議說這種做法違反飛行規(guī)則。（“我會把握好的，親愛的。”）

    “時間當然很重要，”那人說，“但我在乎的不是時間。我在乎的只是你能不能趕上這班飛機?！?/br>
    “你真是太好心了?！?/br>
    飛機停在跑道上，發(fā)動機顫抖著，準備起飛。

    “我就是這種好心人?！贝\色西裝的人接著說，“我有份工作給你，影子。”

    發(fā)動機轟鳴起來，他們搭乘的這架小飛機猛地向前沖去，影子被慣性猛壓在座椅上。瞬間之后，他們升空了，把機場的燈光遠遠甩在下面。影子仔細看著他身邊的這個男人。

    他的頭發(fā)是微帶紅色的灰白，胡須只比胡茬長一點點，也是灰紅色的，一張滿是皺紋的長方臉上長著一雙灰眼睛。他穿的那身西裝看起來似乎很昂貴，是融化后的香草冰淇淋的顏色。他的領帶是深灰色的絲質領帶，銀質領帶夾是一棵樹，有樹干、樹枝、樹根，栩栩如生。

    起飛的時候，他手中穩(wěn)穩(wěn)地拿著那杯杰克·丹尼爾威士忌，沒有濺出一滴。

    “不打算問問我向你提供的是什么工作嗎？”他問。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那人吃吃地笑起來?！芭叮粋€人怎么稱呼自己，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么比打聽這個更簡單的了。只要動一點腦筋，加上一點運氣，還有一點好記性，就行。問我向你提供的是什么工作吧?！?/br>
    “不必了?！庇白踊卮鹫f。這時空姐又為他送上一杯啤酒，他慢慢啜飲著。

    “為什么？”

    “我要回家，老家有一份工作正等著我。我不需要其他工作?！?/br>
    從表面上看，那人堆滿皺紋的笑容一點兒沒變，但影子感到他笑得更愉快了?！澳憷霞覜]有工作等著你?！彼f，“那里沒有任何等著你的東西了。而且，我提供給你的是一份相當不錯的合法工作，薪水高，風險不大，還有相當多的額外收益。嘿，如果你活得夠長的話，我還可以給你提供養(yǎng)老金。你覺得怎么樣？”

    影子說：“你一定是看見我背包上面的名字了?！?/br>
    那人沒有回答。

    “不管你是誰，”影子說，“你不可能知道我會搭乘這架飛機。如果我原來乘坐的飛機沒有轉飛圣·路易斯，我自己都不會知道我會搭乘這架飛機。我猜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或許想玩什么坑蒙拐騙的花招。不過我覺得，如果我們之間的談話到此為止，我們倆都會過得更愉快?！?/br>
    那人聳聳肩膀。

    影子拿起飛機上的飛行雜志翻看。小飛機在空中顛簸著飛行，讓人很難集中精神看東西。他看到的字像肥皂泡一樣在眼前飄來飄去，眼睛在看，但字句轉眼間就不知上哪兒去了。

    那人安靜地坐在旁邊的位子上，小口啜飲他的杰克·丹尼爾威士忌，眼睛安詳?shù)亻]著。

    影子讀了一會兒雜志上的國內航班上播放的音樂節(jié)目單，又看了一會兒世界地圖，上面用紅線標出飛機的航線。最后，他結束了，不太情愿地合上雜志，把它塞回到椅背的袋子里。

    那人突然睜開眼睛。影子覺得他的眼睛有點古怪，其中一只比另一只顏色更深一點。他注視著影子?！绊槺阏f一句，”他說，“很遺憾聽到你妻子的事，影子，真是巨大的不幸?！?/br>
    影子幾乎想揍那人一拳。但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記住我的話，千萬別惹機場里的那些婊子?！弊鹉帷だ驳脑捦蝗桓‖F(xiàn)在他腦海中，“要不然，你還沒來得及啐一口，你的屁股已經回到牢里蹲著了?！保┯白幽貜囊粩?shù)到五。

    “我也很遺憾?！彼f。

    那人搖搖頭?！叭绻赡?，真希望不是這種結局?！?/br>
    “她是出車禍死的，比這更不幸的死法多著呢?！庇白诱f。

    那人又慢慢搖搖腦袋。片刻間，影子覺得那人仿佛并不是真實存在的，飛機本身似乎變得更加具有真實感，而那人卻變得虛無飄渺起來。

    “影子，”他開口說，“這不是開玩笑，也不是什么花招。我為你提供的工作比你自己能找到的任何工作待遇強得多。你是有前科的人，不會有人排隊爭著要雇傭你的?！?/br>
    “先生，不管你他媽的到底是誰，”影子抬高嗓門，壓過飛機發(fā)動機的聲音，“給我世界上再高的薪水，我也不愿為你做事?！?/br>
    那人臉上的微笑慢慢擴大。影子想起了自己在美國公共廣播公司電視節(jié)目上看到的黑猩猩。那個節(jié)目說，猿猴和猩猩只會因為仇恨、進攻或恐嚇對方等原因，才扭曲面孔露出牙齒。猩猩的笑其實是一種威脅。

    “為我工作，當然會有一點危險。但只要你僥幸活下來，你就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你甚至可以成為美國的下一任國王?！蹦侨苏f，“想想看，誰會給你提供這么好的條件？呃？”

    “你是誰？”影子問。

    “是啊，現(xiàn)在是信息時代——啊，年輕的小姐，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杯杰克·丹尼爾威士忌？少加點冰塊——當然，除了信息時代，世上從來不曾有過別的什么時代。信息和知識，這是兩大潮流，從來沒有過時。”

    “我在問，你到底是誰？”

    “讓咱們瞧瞧，哦，既然今天是我的幸運日——為什么不稱呼我為星期三呢？星期三先生。盡管加上時區(qū)計算，今天可能已經是星期四了，是不是？”

    “你的真實名字是什么？”

    “為我工作的時間足夠長，而且做得好的話，”穿淺色西裝的男人說，“我也許會告訴你?，F(xiàn)在，我提供一份工作給你，好好想想。沒人期望你馬上同意，畢竟你還沒搞清狀況，連前面是食人魚聚居的水塘還是熊窩都不知道。慢慢考慮吧?！彼]上眼睛，躺回座位里。

    “我看還是算了吧?！庇白诱f，“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