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知道世界上其實有十二種氧原子，從氧 13 一直到氧 24，一共存在十二種氧同位素。其中只有氧 16、氧 17 和氧 18 能夠穩(wěn)定存在，而在不同的氣候條件下，這三種氧同位素的比值是不一樣的，通過研究那些封存在冰層或是巖石中的氧，人們便可以間接地知道當時的氣候環(huán)境。不過這種實驗對樣本的要求極其苛刻，因為任何一點兒來自外界的污染都會極大地影響最終結(jié)果的準確性。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哪怕僅僅是混進去幾個細菌，也將使得測定變得沒有什么意義。

    這時于衛(wèi)祥又點起了一支煙，杜原掃了眼煙灰缸，不禁想起總務(wù)處的提醒。于衛(wèi)祥注意到了杜原的眼神，有些了然地說：”他們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的病我最清楚了?！?/br>
    “病？什么??？”杜原倉促答話。

    “肺癌，算是晚期，腫塊直徑五厘米?！庇谛l(wèi)祥語氣平靜，像是在敘述別人的事情，“我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這個病是例行體檢時發(fā)現(xiàn)的，半個月前的事。說起來也怪，一般這種病會咳得很厲害，聲音也會變得嘶啞，還會咯血什么的，我卻偏偏沒有這些癥狀。一個醫(yī)生朋友告訴我說，的確有極少數(shù)病人是我這種情況?！庇谛l(wèi)祥吐出個煙圈，“看來老天爺還算不錯，讓我少了很多痛苦?！?/br>
    杜原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么。末了，他幾乎是本能地指著煙灰缸說：”那你還抽這么多煙?！?/br>
    “據(jù)說現(xiàn)在戒煙能讓我多活一年半載?！庇谛l(wèi)祥咧了咧嘴，“也許搞地質(zhì)的人的時間概念和常人不一樣吧，一年的時間，澳大利亞與北美洲之間的距離大約能增加一厘米的樣子，除了靠衛(wèi)星精密測量，世上有誰能覺察到？

    反正我覺得這么丁點兒時間實在是太短太短了，不值得為了它改變幾十年的習(xí)慣。與其難受地過兩年，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活一年。哎，其實說起來，整個人生不過就那么幾十年，也是很短很短的?！?/br>
    “是的，很短。”杜原下意識地說，“就像蜉蝣?！?/br>
    “蜉蝣，你說的是那種朝生暮死的蟲子嗎？”于衛(wèi)祥插話道，“我還記得以前背過的里的幾句：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于我歸處。不過你是從哪里來的這種感慨呢？你又沒有得病?！?/br>
    “這是我在江哲心的一本筆記里看到的，他說人生甚至整個人類都不過是天地間的蜉蝣。”杜原的神色變得有些恍惚。

    “人的確很脆弱，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沒了?！庇谛l(wèi)祥若有所悟地點頭，他又燃起了一支煙。杜原嘴角動了一下，但沒有說什么。于衛(wèi)祥抽煙很猛，一般人是先吸口煙包在嘴里，然后再摻和著空氣進肺，而他好像是靠呼吸的力量將煙霧直接吸進肺里，煙頭一下子就短去挺長的一截。杜原不知道他是原先就這樣，還是知道自己的病情后才變本加厲，現(xiàn)在看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罢f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庇谛l(wèi)祥突然說，“我有一位朋友在美國斯坦福大學(xué)，搞遺傳學(xué)的，他們曾經(jīng)和俄羅斯科學(xué)學(xué)會聯(lián)合搞過一個關(guān)于現(xiàn)代人類起源問題和人類基因變遷的研究。當時他們在全球五十二個不同地區(qū)采集了幾萬例人體 DNA 數(shù)據(jù)樣本，進行分析比對。這個實驗進行了許多年，最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大約七萬年前，人類曾瀕臨滅絕。”

    “我知道這事，實驗研究成果發(fā)表在美國的雜志上，當時引起了一陣不小的反響。據(jù)研究，當時人類只剩下最后不足兩千人，而且僅僅分布在非洲，在那之前走出非洲的人類全部滅絕了，也就是說，這兩千人就是人類的全部?，F(xiàn)在地球上的所有人全部都是這兩千位留在非洲的祖先的后代。想起來都有點兒后怕?，F(xiàn)在大熊貓被列為國寶級瀕危物種，但都不只這個數(shù)。而且可以肯定，由于數(shù)量過于稀少，如果人類不加以保護，大熊貓滅絕幾乎是必然的事情?！倍旁瓏@了口氣，“看來我們今天能在這里討論這段歷史，實在是一種僥幸?！?/br>
    “七萬年前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庇谛l(wèi)祥摁熄煙頭，“我看到過一些猜測，但都不太讓人信服，真相大概永遠沒人知道了。”

    “不，不?！倍旁蝗粨u頭，“有一個人也許知道?！?/br>
    “你指誰？”于衛(wèi)祥疑惑地望著杜原，“是江哲心嗎？難道他做的那些測定跟這個有關(guān)？”

    杜原沒有馬上回答，他的目光瞄向窗戶。于衛(wèi)祥不知道的是，杜原此時從玻璃反光里看到的是江哲心的臉。

    “蜉蝣朝生暮死，從來就不知道什么叫作明天。夏蟲的生命在秋天就凋落了，它們永遠也不會知道水能結(jié)成冰?！倍旁卣f，“以前我一直不太理解江哲心，現(xiàn)在我總算明白他要告訴我們什么了?！倍旁D(zhuǎn)過頭來看著于衛(wèi)祥，眼睛里有一種奇特的光點，亮得讓人有些發(fā)怵，“我們從來就不是什么萬物之靈，更不是造物主的恩寵，我們只是一群夏天的蟲子?！?/br>
    于衛(wèi)祥猛地怔住，他思量著杜原的這番話，屋子里陡然安靜下來。突然，毫無征兆地，一絲自從得病以來從未體會過的奇癢從于衛(wèi)祥的肺里升起，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頃刻間徹底響徹整個房間。

    第22章 . 蜉蝣的徹悟

    “天年到底是什么？”

    冷淮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在忙碌，空間的逼仄讓這里顯得有些擁擠。

    他沒有直接回答杜原的問題，而是指了指某個方向，便自顧自地走出房間。

    往常杜原走不了多遠就會被值勤的士兵攔住，今天跟著冷淮卻是一路暢通。冷淮轉(zhuǎn)了幾道彎后停下腳步，不知從何處吹來冷風(fēng)，杜原有些瑟縮地四下環(huán)顧。他不知道這個中國最神秘的地下工程到底位于地底多深，但在這樣的地方居然能感受到空曠，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冷淮指了指上方，“我們現(xiàn)在頭頂上方正好對著景山的萬春亭?！彼肿煨π?，“我測過坐標的?！?/br>
    杜原一怔，想起了不久前在景山同冷淮的那次夜談。

    “還記得那次我們談到過年獸嗎？”

    “記得。”

    “年獸是中國的古老傳說?！?/br>
    “這我知道。我沒問年獸，我問的是天年到底是什么？”

    “從本質(zhì)上說，兩者是相通的?！?/br>
    “你的意思是……它們是一回事？既然如此，你能不能直截了當?shù)馗嬖V我詳情？”

    “真相需要你自己去發(fā)現(xiàn)。別忘了，你是在扮演拂石，你如果不能像真正的拂石那樣思考，就算我們告訴你一些結(jié)論，這個任務(wù)的其余部分依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你看到的日記有刪節(jié)，這是因為我們需要你通過自己的力量來接近真相，只有這樣，你才能從思想上理解拂石，進而變成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