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失神，“我在野外觀察過銀河，沒有覺得某一處特別明亮，包括你所說的人馬座方向?！?/br>
    冷淮的肩膀抽動了一下，“請記住你說的這句話?！?/br>
    “為什么？”

    “因為這是一個線索?！崩浠达@得有些激動，“但實際上，這種方向上的巨大差異卻是一種非常偶然的現(xiàn)象。不是嗎？我們只是正好生活在一個星辰稀疏的角落，于是只有朝向唯一一個特定的方向才能見到億萬星辰。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生活在銀河的中心地帶，比如銀核區(qū)，天空會是怎樣的？想想吧，在另一個地球上，如果那里也有生靈，那么它們看到的夜空就像是經(jīng)過神靈特意的裝點，無論哪個方向都綴飾著千億顆大放光明的恒星，璀璨奪目，熠熠生輝，而銀心黑洞吞噬物質(zhì)之后噴出的光柱就像一支永恒燃燒的奧林匹斯山火炬，將整個天宇照亮。在那里就像是置身于天堂?！?/br>
    “你有詩人的表述力。”杜原嘆了口氣，“我都有些佩服了?！?/br>
    “可惜讓你佩服的人不是我。這是十多年前江哲心的筆記里的一段話，聽起來的確如詩如畫、令人神往，但是那本筆記里接下來還有一句?！?/br>
    “說的什么？”

    “這段話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倒背如流了。他說：地球生物圈乃至人類能夠誕生并存續(xù)，完全仰賴于某種精巧到不可思議的幸運，但這樣的幸運卻伴隨著與生俱來的厄難。福兮禍兮，在宇宙的宏大尺度上，命運之神更像是一個內(nèi)心陰鷙的促狹鬼。”

    “這是什么意思？他為什么寫這些？”

    “是啊。為什么？”冷淮哼了一聲，“我想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算是有些明白了，而總有一天你也會明白的。現(xiàn)在就記住它吧，這也是一條線索?！?/br>
    “又是線索！你都給我說了好些條線索了，可我覺得它們對于我理解整個事件好像沒多大用。”

    “會有用的。”冷淮仰頭一口干完剩下的茅臺，“我們兩個不賴嘛，一瓶酒都見底了。好啦，有些事等你做完決定再說，我們聊點別的吧。你好像一直沒有結(jié)婚吧？”

    “是的?！倍旁读艘幌?，然后灑脫地點點頭，“我習慣了一個人。我父母住在江蘇那邊，偶爾我會去看看他們?！?/br>
    冷淮遲疑了一下，“那個叫文婧的是你的女朋友吧？你們關(guān)系怎樣？”

    “哎，你問這個做什么？”杜原有些意外，眼里突然浮現(xiàn)出警覺，“你們怎么知道文婧？”

    “她打過你的電話?！崩浠匆荒樚谷?，“從我們決定同你接觸開始，你的電話就受到必要的監(jiān)控。某些來路可疑的電話會被記錄，文婧的電話從印尼打來，屬于監(jiān)控的范圍，被攔截了。我們的人告訴她你在工作，結(jié)果她說非見你不可，不然就報警。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我們只好妥協(xié)，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北京了。還是你自己來處理這件事情吧?？此膽B(tài)度，似乎很在乎你?！?/br>
    杜原一時間有些恍惚。文婧是他三個月前在旅游網(wǎng)站上結(jié)識的，那一次他是要到澳大利亞出差，于是發(fā)帖子想找個伴。結(jié)果文婧主動同他聯(lián)系說愿意同行。那雖然是個旅游網(wǎng)站，但實際上有很多人登錄這個網(wǎng)站是為了交友，有些甚至就是直接尋找長期或短期的伴侶。雖然杜原與文婧見面時大家心照不宣，但杜原還是為對方的美貌感到一絲驚詫。杜原曾經(jīng)與幾個身份各異的女人建立過親密關(guān)系，可他其實知道自己這方面有點兒輕微的精神潔癖。比方說他從來不詢問對方是否還有別的伴侶，如果談話時無意間涉及了這一塊，他馬上會強迫自己岔開話題。

    讓杜原有些意外的是，文婧的專業(yè)是地質(zhì)工程，與自己從事的領(lǐng)域頗有些交集，兩人在一起時竟然有不少共同話題。在澳洲的日子里，那些該發(fā)生的事情水到渠成地發(fā)生了，不過文婧的溫柔在讓杜原一次次迷失的同時也總是讓他感到隱隱的失落。當然，一切都很美好，一切也盡在意料和掌控之中。

    只是當回國航班落地的一瞬，杜原心中突然升騰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按照規(guī)則，他們此后將回歸為路人。以他的了解，文婧顯然也是這種游戲規(guī)則的踐行者。實際上，他們相處的那段時間里，雙方都沒有隱藏自己的觀念。

    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這個時代愛是愛，需要是需要，刻意混淆這一點的人要么是剛剛上路還需要自欺欺人，要么就是天生熱愛演戲，不放過任何錘煉演技的機會。但他們顯然兩者都不是，所以走出機場的一刻，應(yīng)該就是故事的終結(jié)。

    只是這一次出了點兒意外。在機場外頷首道別的兩個人在各自走出幾十米開外之后突然同時停下了腳步，然后再次回頭，就像是急不可耐的飛蛾重新?lián)湎蚧?。在緊緊擁抱的瞬間，杜原竟然有種差點兒失去一樣珍愛之物的感覺。也正是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應(yīng)該有所改變。

    “我們剛認識幾個月，還不夠了解彼此?！倍旁蠈嵉鼗卮?，“按原來的計劃，她還應(yīng)該在印尼待段時間的。”

    “看來她為你改變了計劃。怎么樣，想過同她結(jié)婚嗎？”

    “應(yīng)該不會吧。怎么會？”杜原笑著脫口而出，但不知怎么的，在本能地矢口否認的同時，他的心里突然升起隱隱的刺痛。

    “哦，也好。其實這也是一種幸運?！崩浠瘁屓坏貒@了口氣，“你不會明白我現(xiàn)在每次回到家里的心情。一方面我比以前更迫切地想和家里人待在一起，特別是女兒，她就在北京讀大學，只在周末回家。但有時候我卻又害怕見到她們。”

    杜原呆呆地想了想，仿佛悟出點兒什么，面色變得有些發(fā)白，“這么說……

    我們的世界要發(fā)生某種變化了？”

    “我已經(jīng)說得夠明白了。”

    “會是多大的變化？”杜原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聲音突然有些顫抖。

    “這可不好說，因為……人類歷史上沒有可參照的標準?！崩浠吹恼Z氣里帶著酒意，他的眼神有些迷離，“不過有一點倒是很明確——人類作為一個物種，還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程度的變化。”

    “什么意思？”杜原突然覺得背心發(fā)涼，喝下去的酒正在變成冷汗冒出來。雖然不是專門研究歷史的，但杜原至少知道，人類在歷史上可是經(jīng)歷過許多次無比慘痛的苦難，但聽冷淮的意思，那些苦難似乎根本就排不上號。

    “我認識的一位生物學界專家曾經(jīng)提出過一個理論：可以用對物種的影響程度來定義地質(zhì)事件的規(guī)模。生物學界現(xiàn)在基本還遵循林奈當年制定的‘門’‘綱’‘目’‘科’‘屬’‘種’的分類法。如果某個事件影響到了‘種’這一級，比如說導(dǎo)致了某些物種的滅絕，那么就算得上小型事件，可稱為四類滅絕；如果顯著影響到‘屬’或者是‘科’，則是中等規(guī)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