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公園是中國已經(jīng)進入老齡社會的最好證明，只要有塊平坦的地勢，就必然有三五成群的老人載歌載舞。在人均壽命大幅增長的今天，這些老人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享受，他們的臉上洋溢著輕松愜意。相比之下，一墻之外的那些為了生活咻咻奔走的年輕人的幸福指數(shù)似乎要低一些。

    冷淮停下腳步，一塊石碑橫亙在他面前，上面刻著“明思宗殉國處”，還有一排小字記錄了立碑的時間：中華民國十九年三月。相比之下，旁邊公園管理處立的那個“崇禎皇帝自縊處”的指示牌顯得太過潦草。這里應(yīng)該是到景山公園必看的一處景觀，今天似乎游客不多，比較清靜。今年天旱，旁邊槐樹的一些葉子已經(jīng)枯黃，就像是一盤炒得稍稍過了火候的虎皮青椒撒落在枝丫間。

    “這也是一座墓碑?！崩浠赐蝗徽f。

    “這只能算是一塊標(biāo)識吧。我記得崇禎皇帝死后葬于十三陵中的田貴妃墓，是叫思陵吧。他的墓碑應(yīng)該在那里才對。”杜原狐疑地開口。

    冷淮沒有理會杜原，“我是說這是一座朝代的墓碑。明朝是中國歷史上的大一統(tǒng)帝國，但僅僅是被它的邊角輕輕拂了一下，傳承了二百七十六年曾經(jīng)無比強大的帝國便一朝覆滅。”

    “你說的什么??？他又是誰？”杜原完全不明白冷淮所指，他在想這家伙是不是在逗自己玩，“明朝滅亡是因為崇禎皇帝腐敗昏庸，導(dǎo)致農(nóng)民大起義。再加上崇禎猜忌袁崇煥自毀長城，結(jié)果清軍趁機入關(guān)才玩兒完的吧。”

    冷淮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塊石碑，目光仿佛穿透了時間，“崇禎帝朱由檢少小多謀，繼位后韜光養(yǎng)晦，而后一舉誅殺大閹魏忠賢，宵衣旰食，勵精圖治。崇禎皇帝比起嘉靖、萬歷來，可以說有著天壤之別，即使稱不上一代明君，至少也是一位中興之主?！?/br>
    “那就是以前他們老朱家欠債太多，到他那個時候再努力也無力回天了?！倍旁瓝Q了個說法。對明朝的歷史本來就所知不多，他覺得這個結(jié)論也很靠譜。

    冷淮還是搖頭，“不是這么簡單。在史書里，崇禎即位之前，氣候便非常惡劣，而他在位的十多年里更是極其異常，諸如‘大旱饑’‘人相食’‘道殣相望’等不絕于書，其比例通過簡單統(tǒng)計遠遠超過明王朝之前的任何時代?！?/br>
    “史書上記載不準(zhǔn)的地方可不少?！倍旁逶挼?，“誰敢保證這里面沒有夸大的成分？”

    冷淮哼了一聲，“那要看是什么事情。要知道可是康熙朝的史官編修的，如果他們杜撰或是夸大天災(zāi)，那就是在為前朝叫屈喊冤，康熙皇帝的刀可不是擺設(shè)?！?/br>
    “你到底想說什么？我聽得有些糊涂了?！倍旁蠈嵉爻姓J(rèn)道。

    “當(dāng)崇禎懷著‘文官人人可殺’的怨憤走向景山那棵歪脖子槐樹時，心中一定充滿了對祖宗的愧疚。但有一個因素卻是他從未想到過的，而實際上這個因素才是導(dǎo)致明王朝救無可救終至一朝崩塌的元兇。因為這個因素是無解的，而且——”冷淮停頓了一下，“它對世界的影響之遠之深完全超出了世人的想象。四百年前，只是被它的邊角輕輕一拂，當(dāng)時世界上最龐大最先進的帝國頃刻間便覆滅了?！?/br>
    “你說的他到底是誰？我本以為是李自成或是皇太極、多爾袞什么的，但越聽越覺得不像。”杜原愣在原地。

    冷淮淡淡地笑了笑，“如果你選擇配合，很快就能親眼見到它?！?/br>
    “是人都有好奇心，你這樣有誘導(dǎo)我入局的嫌疑?！倍旁瓟偭藬偸?，“我承認(rèn)你成功了，我心里準(zhǔn)備接受這份工作。但是，倘若某一天我發(fā)現(xiàn)上當(dāng)，可不可以退出？”

    “不可以。”冷淮的口氣不容置疑，“不過根據(jù)對你的了解，這種可能性其實并不存在。不管怎樣，你都是一名科研人員，對從事研究的人來說，未知事物的吸引力是很強大的，更何況面對的是關(guān)乎人類命運的終極之謎。”

    冷淮注意到杜原臉上劃過的迷茫，“當(dāng)你真的看到它的時候，你會覺得我對它的描述實在是平淡了點兒，應(yīng)該說太過平淡了。實際上——”冷淮頓了頓，“在它面前，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br>
    “它到底是什么？”杜原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有種快要失控的感覺。

    冷淮沉默不語，伸手斜斜地指了指路旁。

    杜原望過去，那里有一塊電子指示牌，上面幾個紅色的數(shù)字，隨著不遠處廣場上舞動人群的節(jié)奏，跳動不停。

    “那是噪音分貝顯示牌吧。你讓我看它干嗎？”

    “不，再往上一點看?？吹绞裁矗俊?/br>
    “那不是今天的年月日嗎？”杜原狐疑地問，他不明白冷淮何以提出這個簡單的問題。

    “你說得沒錯。是今天的年月日?，F(xiàn)在都是公元 2024 年了，時間過得好快啊?！?/br>
    從杜原站的地方望過去，電子指示牌正好位于明思宗殉國碑的上方，這樣的反差令他若有所感，但是，細(xì)想這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吧。說起來，中國的歷史可是遠遠早于公元紀(jì)年。

    “是啊，這么多年過去了，算起來是多少代人啊?！崩浠醋灶欁缘赝抡f，“可是，你想過沒有，我們真的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嗎？”

    “當(dāng)然了。這還能有什么疑問？”杜原心里升騰起奇怪的感覺。

    “那你知道中國關(guān)于‘年獸’的傳說嗎？”

    “當(dāng)然知道，只要是中國人，小時候都應(yīng)該聽過吧。據(jù)說年獸是一種怪物，除夕之夜出來害人，所以人們放竹爆驅(qū)逐它，這就是中國人過年的來由。

    挺有趣的說法?！?/br>
    “盡管依據(jù)的歷法有所不同，但世界各民族一般總是會歡慶新年來臨。

    而唯獨華夏文明卻產(chǎn)生了年獸這種詭異的傳說，將新年來臨視為一道關(guān)隘。

    是的，現(xiàn)在的人聽到這個傳說都覺得挺有趣，因為人們從來都認(rèn)為那只是傳說而已。但是——”冷淮轉(zhuǎn)頭盯著杜原，眼里閃過一絲讓人不自在的光亮，“如果這不是傳說呢？”

    “你在說什么?。俊?/br>
    “我說的是，年獸是真實的。它早已存在。不過與傳說中有一點不同，它的出現(xiàn)并不是為了害人?！?/br>
    “你的意思是——年獸是無害的？”

    “不不，我的意思是，年獸的出現(xiàn)并不針對任何事物，它只是一種存在，人類只不過很偶然地同它遭遇。年獸是中國古老傳說中的名字，而現(xiàn)在我們對它的稱謂是：天年?！?/br>
    “天年……”杜原囁嚅著重復(fù)這個名詞。在中文語境里，天年是指人的自然壽命，并沒有什么奇怪之處。

    冷淮停頓一下，“是的，就是天年。我們常說長命百歲、頤養(yǎng)天年什么的，聽起來都是蠻不錯的祝福語?！崩浠磻K然一笑，“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