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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懷中的手爐仍有熱氣，楚嫣卻不覺有增溫多少。許久，她才從貴妃椅上站起，緩緩走向床榻，有些木訥地坐上去，蜷縮著雙膝，緊緊地抱住自己。

    原來，她自認(rèn)淡然的，其實仍是有所期盼的，只是忽略了——她的舅母，仍是兒時見到的那個舅母，心思依舊面容未改，只是當(dāng)年天真無邪的她，相信一切表面上看到的和善，尚以為沒有揉捏做作，便是對她至善的人。

    怎么可能，有像娘親那般疼愛自己的人？一句“你因何變成如此”的關(guān)切都沒有，但凡有一絲絲的憐憫，她也是甘之如飴的，因為她是娘親的親嫂、原先來往密切的……親人。

    多年未見，肯來寒暄幾句，便是為了她那即將遠(yuǎn)征的崇哥哥?。槟钢谋緹o可厚非，尚沒有問她對崇哥哥是不是有意便擅自獨斷，怎不會叫她傷心？只是，慕府不及楚府家大人丁多，卻也是一樣紛亂復(fù)雜。舅父身后五妾，舅母若是不如此遮掩心機又如何能鎮(zhèn)壓后院？

    這也便是從未動過嫁入慕府念頭的緣由之一，人心各異，無力應(yīng)對。但是崇哥哥啊，他待她的好、他的那份心，她知道是真心實意的。因此，她又是體諒舅母的。

    年節(jié)越近，這天是越來越凍了，然而最冷的不過是人心。她早該頓悟，娘親過世之后，自己便是孤身一人……

    “小姐！”喜兒背后尾隨著鵲兒，兩個丫頭臉上是同樣的擔(dān)憂神色。

    見小姐呆愣，喜兒忙拉過被褥蓋住她瘦小的身軀。鵲兒此刻也知不能多話，默默去倒熱茶。

    喜兒在床沿坐了下來，靜靜陪小姐沉默、等她心情平復(fù)。莫提慕夫人離開閨房時臉上那一抹不自在的神色，單單是讓丫頭們退下的行徑，也知有些當(dāng)著小姐面才能講的不是叫人羞怯便是令人不適。

    果然，那些話是叫她們倆丫頭惶恐的。小姐不曾如此低沉過，哪怕是受夫人欺壓、五小姐辱罵、甚至老爺訓(xùn)斥……若不是礙于丫頭身份，她們多想幫一幫她，哪怕是站在一旁助威而已。

    這樣的小姐，她們是心疼的。不僅僅因為她不能表達(dá)自己的情感，還因為受了難也孤立無援。

    楚嫣眼眶噙著淚，她沒有去看丫頭是怎樣的神色，只管把頭朝喜兒的肩膀靠了過去。此刻，她多么想咆嚎大哭，可她做不到……她想娘親，很想很想，想得立刻想去相見，可她也做不到……

    喜兒渾身的力量集中在肩膀，她一動也不敢動，任由小姐那么靠著。這時候，她既悲憤又欣慰。鵲兒端著茶，看到此景，也便站在原地沒有挪步。

    楚嫣小姐雖不能言語，閣樓內(nèi)卻從未這么安靜過，靜得叫人害怕、無措。

    “小姐，表少爺在院子里候著呢！”屋外傳來另一個丫頭的聲音。

    屋內(nèi)三個人不約而同抬起頭往門外望去。

    喜兒看向小姐，楚嫣早已迅速收拾了心情，臉上恢復(fù)一如既往的平靜，她朝喜兒輕輕點了下頭，眼神是那么堅定。

    “知道了，小姐馬上下來！”喜兒回道。

    門外傳來丫頭退下的腳步聲。

    喜兒掀開被褥扶著楚嫣起來，鵲兒這才把茶遞上說：“小姐，喝一口吧！”

    楚嫣想了會兒接了過去，鵲兒忙去取來白裘給喜兒，又去換了個新的手爐。

    熱茶下肚，白裘上身，手爐入懷。楚嫣站起身來，難得到梳妝臺前照了照鏡子，突然自己解開白裘帶子，指了指要那件大紅的斗篷。

    “小姐，這么冷的天……”鵲兒覺得不好，外面可下著雪呢，這斗篷只可擋風(fēng)不能御寒??！

    喜兒搖頭叫她不要繼續(xù)說，鵲兒只好去取了那件上繡牡丹的大紅斗篷，與喜兒一起幫小姐穿戴好。楚嫣皮膚本就白皙嫩滑，大紅的斗篷倒是映得她臉頰緋紅。

    喜兒和鵲兒都不知她為何突然要換上平常不喜愛的這件外衣，不過這斗篷倒是給小姐徒增幾分嬌羞，難道是因為要見表少爺？可慕夫人方才……

    她們不敢多問，想著慕崇還等著，便扶著楚嫣下了樓。

    慕崇候在閣樓下庭院里的小亭內(nèi)。此時大雪紛飛，幾株紅梅佇立相迎，整個小院猶如壁上之畫。而踏雪而來的那個紅衣女子，宛若翩翩仙子一般，降到畫里、深入心底。他的眼眸一片深情，一刻也不愿從她身上挪開。

    “見過表少爺！”喜兒鵲兒行禮的同時齊聲說道。

    “免了?！蹦匠缡冀K看著楚嫣，只微微抬手，叫她們直身。

    楚嫣稍稍抬頭，撞見那抹柔情，突生怯意。

    慕崇只瞧見難耐的己心——嫣兒真的太美了，無論是那副絕倫的面容、還是淡如菊的氣息！她定不知，自己是何等地勾人神魂……不，勾他心魂。兒時初見便十分喜愛，年歲漸長，方知那份喜愛是懵懂的癡念，更加確定心意的——是無時不刻都在想著她、無時不刻都想見到她……

    專注的眼神持續(xù)了很久，慕崇這才依依不舍地抬頭，對喜兒鵲兒說道：“今日我想單獨同嫣兒談幾句。”

    喜兒看了小姐一眼，心中有些不安：這是今日第二次小姐要單獨與人相處，現(xiàn)下小姐情緒不定，表少爺可不要說什么刺激她的話才好。

    孰料楚嫣回過身，朝她們點頭，默許她們離開。喜兒也沒有多言，便領(lǐng)著鵲兒再度忐忑地走到小院門口去了。

    待她們走遠(yuǎn)，慕崇這才伸手，替楚嫣的帽子放了下來，再抖落斗篷上的雪花，又轉(zhuǎn)過她的身子，細(xì)心地整理她額前的發(fā)絲。

    楚嫣由著他，肆無忌憚地感受著他每一刻的溫柔。唯有這個人、世上也只有這個人對她的關(guān)愛如此真實、如此珍貴了。只是，這次之后，還會一樣嗎？

    “嫣兒……”慕崇的叫喚，也顯得那么獨特，仿佛一絲呢喃，令她不由耳根一熱。

    此時楚嫣多想回應(yīng)他，也叫一聲“崇哥哥”??！

    “上元之后，為兄便要北上平叛之事，你可知道了？”慕崇輕聲問道。

    楚嫣點頭，那日廟會，慕崇是提過一句的。

    “出征之前，為兄想向嫣兒討一護身符?！?/br>
    護身符？楚嫣呆愣，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她疑惑的眼神就在問他：這種東西，她這兒怎么會有？

    慕崇只管笑著，仍是那般隔著衣袖、自然地牽著她的手走到一旁坐下，突然俯身平視著她，含情脈脈地說道：“我想討要一物，嫣兒身上絕對有的?！?/br>
    楚嫣被他靠得如此近的距離嚇到了，卻不動聲色地回望。她想崇哥哥直截了當(dāng)說一句要何物，若是真有可讓他平安歸來的東西，她絕對二話不說立即取來相贈的。娘親死后，她早已明白，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唯有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彌足珍貴的——而崇哥哥，是如今她最珍重的。

    “嫣兒……莫要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