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大熱天，大有感冒的態(tài)勢。人是真老了，以裴澤陽rou眼可見的衰老。

兩個會議記錄員坐在會議室的兩個端點，裴澤陽留意看了一下，都眼生，也不知暗地里是誰的心腹。

老頭子們進來的時候大都和顏悅色，招呼也還算熱情，但坐下來，裴澤陽卻知道他們都是各懷鬼胎。

“這陣子接到各部門的投訴不少，投訴的方面涉及到哪兒的都有，經(jīng)投票決定，7月8日舉行第一次企業(yè)崗位整頓會議?！倍麻L的嗓音年邁而虛弱，有氣無力地念著手稿，念著念著覺得不耐煩，便省略了許多沒用的廢話：“行了各位，經(jīng)過半個月時間，大家有沒有拿出完善的方案來，都說來聽聽吧?！?/br>
蔣董事年紀最輕，做事一向也積極：“我建議從人事部做起，他們?nèi)耸虏咳邌T嚴重得很，據(jù)說上班時間還有人聚眾嗑瓜子聊天兒的，簡直不像話！把公司當什么了？茶餐廳?。俊?/br>
矛頭直指人事部部長葉英。

葉英不屑：“蔣董說的是否屬實還待徹查。我人事部就這么大，大家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工作，喝茶嗑瓜子這事兒我可聞所未聞。”

兩個董事目光似劍，互視的雙眼快生出電流，激烈的紛爭并不那么輕易能達成共識。周圍一大桌子人理東西的理東西，低頭的低頭，看窗外的看窗外，不予理會。

老董事長最不見得這種嘴皮子上的爭斗：“還有呢，下一個！”

開發(fā)部薛濤舉手示意：“說實話我們開發(fā)部，只有上班時間沒有下班時間，員工們每天工作起碼12小時，結(jié)果工資水平還沒有公關(guān)部的高，這個……我們員工也不服氣??！這個月剛有幾個離職的，說吃不消了?！?/br>
裴澤陽在一旁靜靜地看，心想這時候肯定有個人站出來懟的，果然，性格內(nèi)斂的公關(guān)部謝蘭女士忍不住了：“我們科室女孩子居多，工作內(nèi)容沒有固定形式，全靠上面使喚。平時喝酒應(yīng)酬也多，對各方面損耗都大，每年公司組織體檢，都是我們部門員工健康水平不達標。這種情況多發(fā)點工資作為補償，我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如果薛總對工資有意見，只管要求加工資好了，和我們公關(guān)部來比什么……”

裴澤陽努著嘴點點頭，覺得有幾分道理。坐在離老頭子較遠的一邊，整體心情比較輕松，權(quán)當旁聽好了。他是這么想的，想著想著就翹起了二郎腿。

“我聽說，最近財務(wù)部查出了幾樁問題，不知道小裴總有沒有什么意見和看法？”

提問人是坐在裴澤陽對面的甘杰，整個董事會，唯一讓裴澤陽琢磨不透的就是他。

那人平時低調(diào)，在行政部做事，歷來開董事會議的時候他大多沉默選擇中立，毫不僭越。裴澤陽四方打聽過這個人，聽說是中間派。但他不信，再怎么有自己立場的人，也得在兩邊勢力做出選擇才能明哲保身，他能混到董事會，必定站了某一邊。

裴澤陽當然知道，他肯定不是站自己這邊。

“幾樁問題？”裴澤陽裝著頭一次聽說，“不知道您指的是哪方面，還請直言?！?/br>
會議室響起了小聲的議論，裴澤陽斜眼望去，一人俯在牛董耳側(cè)，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甘杰笑了笑：“我一直認為公司的走賬很有問題，當然，這不在我業(yè)務(wù)范圍內(nèi)。但對每一個董事會成員來說，公司的財務(wù)問題應(yīng)該是透明公開的，我們都享有知情權(quán)，是不是？”

他笑得委婉客套，但從裴澤陽看來，卻隱含著某種威脅。對方的眼眸里有底氣和自信，分明是知道了些什么，否則定然不然無故套他的話。

可甘杰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的手伸得那么長么？他指的又是哪件事呢？

“還不回答？”董事長不耐煩地扣了扣桌子。

“這是當然，”裴澤陽回笑，“只是我剛?cè)ヘ攧?wù)部沒幾天，您說的要是歷史問題，我可能還沒搞清楚。不過五月份以來的賬目已經(jīng)理清，如果在座哪位有需要，我可以把相關(guān)資料郵件發(fā)過去?！?/br>
甘杰點點頭，卻沒打算輕易放棄。他摘下眼鏡，目光重新回到裴澤陽身上：“看來小裴總沿用的還是按月的老模式，我聽說斐然國際的財政部門清算，是按科室部門和合作方排列組合進行年算，工作程序也許復(fù)雜了些，但起來是條理清晰的，不知道小裴總可否也學習他們，給我一份綜合報告？”

裴澤陽心中有數(shù)了，甘杰揪住不放的，大概是遠騰與真荷服飾的走賬。

如果在這么大的臺面上戳破這個皮包公司的存在，掀起驚濤駭浪是必然的。各個董事們會對于董事長吞錢的行為產(chǎn)生什么樣的想法呢？有哪些人是同流合污？有哪些人是毫不知情？這些毫不知情的人會轉(zhuǎn)移陣地來到自己的麾下么？

一切都得從長計議。

“甘總?cè)绾沃漓橙粐H的清算模式？像斐然這么大的公司，保密工作應(yīng)該做得很好吧？”

裴澤陽把問題甩了回去，甘杰聽聞后，臉色登時鐵青。

“你！”

“行了行了，”董事長發(fā)話了，“那就讓財務(wù)總監(jiān)把走賬給大家發(fā)一份，大家研究研究，二次會議再提提意見，可行？”

“可以……”

“可以……”

裴澤陽眼觀六路，果然，附和著董事長的這些人，都是他意料中的人。而那些埋頭寡言，和跟他眼神交流的伯伯們，都是前朝留下來的反抗者。

整個會議維持了一上午，提出來的問題比解決的問題多得多，待解決的問題被推到了半個月后的二次會議了，裴澤陽就知道會這樣，棘手的事件，總需要掌權(quán)者的私下商議才能確定。

裴澤陽從會議室出來，沒急著下樓，在綠色通道點了一支煙，沒多久，甘杰跟了進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裴。”

“甘叔。”

像是約好了是的，兩人交換了眼神，一起下了半層樓，坐在臺階上，裴澤陽向他敬了支煙。

一片繚繞的煙氣之中，裴澤陽率先開口。

“甘叔怎么知道的？”

“呵……”甘杰吐了口煙圈搖搖頭，“看來你工作做得還不夠?！?/br>
“怎么說？”

甘杰眼中的焦點漸漸變得不清晰，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空洞的。他抓了抓耳側(cè)微白的頭發(fā)，拔下一根，盯著手中喃喃道：“我進遠騰二十多年，為遠騰白了頭發(fā)，荒廢了半生，坐進董事會，來到你父親身邊，你覺得，我是為了什么？”

裴澤陽搖搖頭，他知道甘杰不簡單，能力更不止于此，但他暫時還沒明白為什么劍橋大學人文學系的甘杰，會愿屈身于遠騰。正想問為什么，甘杰突然苦笑著自問自答：

“夏真荷和我結(jié)過婚，不到半年，在二十五年前?！?/br>
第37章第三十七章

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