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的一剎那，衛(wèi)成澤就知道，師棠來這里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救他出去，若是為了這個目的，他不會不來見他，而是去了不遠處方紹元的房間。

以師棠的性子，哪怕想要帶衛(wèi)成澤離開，也定然不會想到要去傷方紹元的性命，對方終究是這個國家的守護神，也是他尊敬了許多年的將軍，但在心神不穩(wěn)的情況下，如他這樣單純的性格，卻太過容易被人蠱惑。

衛(wèi)成澤不知道趙玉塵的人到底和師棠說了什么，但想來該是與他有關——想來師棠在選擇來這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了喪命的準備了。

還真是……“蠢到家了?！?/br>
低聲喃喃著，衛(wèi)成澤努力地揚起唇角，朝師棠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的雙眸微微彎起，瑩潤著秋水，雖臉上還帶著幾分病愈后的憔悴，卻更為他增添了一分脆弱，讓人不由地迷醉。

師棠看著衛(wèi)成澤，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露出一個笑容，只是疼痛與不習慣，讓他的這個笑容變得有些扭曲。

“我啊，好像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就有點……”衛(wèi)成澤看著師棠，臉上帶著醉人的笑容，聲音輕柔得如同暖風的低語，“喜歡上你了。”

所以當初被帶著離開的時候，才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逃離。

什么不愿拖累，什么良心不安，都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安心留下的借口。他只是不愿相信，不過是那樣短的時間，他原先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改變的感情，竟就那樣變了。

躲在云層后的月亮探出頭來，灑下朦朧的光亮。師棠的嘴唇動了動，眼中的光芒一點點地黯淡了下去。

衛(wèi)成澤走到師棠的身邊，蹲下身去，伸手替他合上了雙眼。

這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雖說他從未親自動手，但曾經(jīng)因為各種原因，間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并不少，他也從不會為此而產(chǎn)生什么負罪感，可現(xiàn)在，看著眼前的人，他的心中卻不由地生出了些許悵然。

果然，最近他真的……越來越心軟了啊。分明現(xiàn)在的場面，本就是他計劃中的一環(huán)，又何必在這里惺惺作態(tài)，故作傷感？

盯著師棠平靜的面容看了好一會兒，衛(wèi)成澤才收回手，站起身來。他看著站在一旁的方紹元，臉上的笑容平和：“能替我好好地安葬他嗎？”

至少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了。

看著在自己應下了這件事之后，就平靜地轉(zhuǎn)身離開的衛(wèi)成澤，方紹元下意識地上前了一步，卻不知想要干什么。只是在衛(wèi)成澤轉(zhuǎn)身的那一瞬間，他有種自己即將失去什么的感覺，讓他無比心慌。

方紹元知道衛(wèi)成澤在乎師棠，因此那天將人帶走之后，他就再沒有派人去理會過師棠，畢竟以對方的能力，根本就沒有辦法給他造成太大的麻煩。

只不過，方紹元卻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對方竟不知道用什么辦法，混入了這處宅院，還試圖取他的性命——要不是對師棠的招式太過熟悉，他甚至會以為眼前的這個人，是什么人假扮的。

師棠本就是實力不弱的精兵，哪怕是方紹元，也沒有那個把握，在留手的情況下勝過對方。

握著劍柄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方紹元的眼中浮現(xiàn)出痛苦的神色。

他不過是想求一個安穩(wěn)，難道——就這么難嗎？

但是，方紹元想象中的，衛(wèi)成澤厭惡排斥的行為卻并未出現(xiàn)，對方的態(tài)度反倒比之前更柔和了些。

平和，溫柔，有禮，生疏，就好像面對的，只是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一樣，兩人間橫亙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不得不說，趙玉塵這一招夠狠，非但讓方紹元嘗到了被曾經(jīng)當做心腹的下屬索命的滋味，還借著衛(wèi)成澤對師棠的在乎，毫不留情地往方紹元的心窩里捅了一刀。該說不愧是以天下為棋的人嗎？不過是一個看似無用的舉動，卻將這個在朝堂上擁有巨大話語權的人給廢了大半。

情之一字，最為傷人，趙玉塵深諳此道。

衛(wèi)成澤彎起唇角，將沏好的茶緩緩地倒入面前的茶杯當中。頓時，沁人的茶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滌人心脾。

不愧是能夠作為貢茶的東西，斷不是那些尋常的茶葉能夠比得上的。

“發(fā)生什么事了？”將茶杯推到方紹元的面前，衛(wèi)成澤笑著開口，“你的臉色不太好?！?/br>
方紹元沒有說話，也沒有去碰面前的茶杯，只是看著衛(wèi)成澤，眼中滿是壓抑的痛楚。

衛(wèi)成澤也靜靜地回望著他，臉上的笑容完美無漏，好似精心鑄就的面具。

裊裊的茶香彌散，衛(wèi)成澤微微垂眼，避開了方紹元的視線，端起茶杯小心地抿了一口。霎時間，清冽而甘甜的香氣在唇舌間蔓延開來，讓衛(wèi)成澤忍不住享受地瞇起了眼。

分明是這般賞心悅目的畫面，可落在方紹元的眼中，卻讓他的心臟無端地泛起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

“不要再……”他的嘴唇顫動著，聲音仿佛是從喉嚨中擠出來一樣。

“什么？”衛(wèi)成澤沒有聽清方紹元的話，有些疑惑地抬起頭，朝他看過去。

“不要再……”方紹元看著衛(wèi)成澤，聲音無比干澀，“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衛(wèi)成澤聞言，臉上的笑容不變，柔聲問道：“那你想讓我露出什么樣的表情？”

他最為擅長的，就是逢場作戲了，若是方紹元不喜歡他現(xiàn)在的笑容，換一個便是。

聽到衛(wèi)成澤的話，方紹元只覺得有一根淬了毒的利箭，狠狠地插入了他的心臟，疼得他連臉色都變得蒼白了起來。

明明衛(wèi)成澤的臉上掛著柔和的笑容，可對方的周身，卻仿佛有看不見的屏障，將自己與他隔絕開來，無論他如何伸手，都無法觸碰到對方。這樣的感覺，讓方紹元發(fā)瘋。

“我喜歡你?！狈浇B元突然說道，聲音沙啞。

“嗯，”衛(wèi)成澤笑著點頭，語氣平靜，“我知道?！?/br>
若不是喜歡他，方紹元不會留他到現(xiàn)在。

可他越是這般反應，方紹元就越疼。就好像心臟上被割開了一道口子，溫熱的血液不停地往下淌，冷風從這道口中里鉆進去，四處肆虐。

“我喜歡你，所以——”如同沙子間相互磨礪一般，方紹元一字一頓的，說得格外艱難，“不要把我當成陌生人，好不好？”

“你打我也好，罵我也罷，哪怕是恨我怨我也沒關系，求求你……”聽著方紹元的聲音，衛(wèi)成澤甚至有種對方在哭的錯覺，“——不要把我當成陌生人，好不好？”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方紹元看著衛(wèi)成澤，像是在問面前這個為了師棠而疏離他的“衛(wèi)成澤”，又像是在透過他問其他人。

和方紹元對視了一會兒，衛(wèi)成澤臉上的笑容緩緩地斂了起來。好一會兒，他才再次揚起笑容，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