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番，隨即將其小心揣進貼身的襯衫口袋里。動作利落的站起身來，他低聲對虞幼棠說道：「這個不好做，時間也許不會太快?！?/br>
虞幼棠也扶著白重陽站起來了：「沒關系，能做就好。」

送走那名青年后，白重陽用他那還在變聲的嗓音問道：「大少爺，您一天沒吃飯了，要不要喝點粥？」

虞幼棠搖搖頭，邁步走回了靈堂。

他又獨自陪伴了金光耀。

這回把椅子拉到床邊，他坐下來呆呆的凝望了金光耀的面龐，又伸手摸了摸對方那衣領袖口。目光流轉之間不慎看到了堂上供奉著的大幅照片，他仿佛被什么刺痛了眼睛，立刻移開了視線。

那張遺照太清晰醒目了，上面的金光耀看起來斯文軒昂，特別的風華正茂。

向前俯身伏到了對方的胸腹之間，他伸手摟抱住了金光耀的身軀。

「金哥？」他輕聲喚道。

當然是沒有回應的。

于是他嘆息一聲，閉上了眼睛。

虞幼棠在金光耀身邊睡了一覺，半夜時分他清醒過來，又去試著摩挲金光耀的眼皮。

金光耀始終不肯閉眼，虞幼棠知道他是死的突然，心里不甘——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辦法呢？

所以最后金光耀依舊是大睜雙眼望向上方，而虞幼棠捧著臉深深彎下腰去，再一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凌晨時分，金馬兩派又打了起來。

馬榮生自恃資格老勢力大，并不把虞幼棠放在眼里；然而江湖爭斗素來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虞幼棠現(xiàn)在連生意都停了，手下眾人在重賞之下，也是敢死隊一般的往上沖——這就不大好辦了。

馬榮生家大業(yè)大顧慮大，而且是個求財?shù)娜?，和金家的亡命徒們耗不起，所以就要讓三女婿出頭。然而盛國綱只說法租界不許中國軍隊進入，自己是愛莫能助。

馬榮生一聽這話，簡直恨不能扇他：「你小子少跟我扯屁！中國軍隊不能進租界，那你身邊跟著的都是什么？」

盛國綱挨了罵，可是一點不惱，態(tài)度十分良好：「好，好，父親，你老人家不要這么大的火氣，我心里有數(shù)，一定幫忙就是?！?/br>
實不能也

盛國綱這次言出必行，從馬榮生那里出來后果然調兵遣將，沖殺出去立刻就占據(jù)了金家?guī)滋巿鲎印?/br>
巡捕房對此依舊是不聞不問——盛國綱固然是個軍人，可沒有任何證據(jù)能夠表明盛國綱的手下就是中國軍隊；況且那幫手下們脫下軍裝久矣，十分享受當下的流氓身份，也并不肯以軍人自居。

虞幼棠知道以目前金家殘存的勢力，雖然可以和馬榮生一較高低，但是對付盛國綱就十分困難；如果盛馬兩家聯(lián)了合，那自己則真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關了門的生意都能被搶，這足以表明對方那痛打落水狗的決心。虞幼棠權衡利弊后，決定還是不要和盛國綱正面沖突——他忍下這一口氣，一邊等待陸雪征那邊動手，一邊繼續(xù)追打馬榮生。

然而在這天晚上，金公館忽然來了一位客人——就是那位學生模樣的俊俏青年、陸雪征的干兒子之一。

虞幼棠接待了他。

兩人在客廳內相對而坐，那青年從懷中摸出兩張本票輕輕放在茶幾上，然后開門見山的說道：「虞老板，對不住，這筆買賣我們不能接，定金還給你?！?/br>
虞幼棠一愣：「不能接？為什么？」

青年淡淡的答道：「干爹的意思?！?/br>
虞幼棠對陸雪征寄予了相當大的期望，所以驟然聽到這話，幾乎要發(fā)急：「我可以再加錢，只要你說個數(shù)目出來！」

青年搖搖頭：「對不住?！?/br>
虞幼棠沒想到陸雪征會有如此舉動，失望之余感覺自己幾乎要亂了方寸。腦筋飛快的轉了一圈，他追著說道：「那我換人，馬榮生，行不行？」

他知道自己殺掉馬榮生后，法租界就會出現(xiàn)盛國綱一家獨大的局面——可是沒有辦法，他管不得許多了，他要為金光耀報仇，能殺一個算一個！

青年看了看虞幼棠，先是遲疑著不說話，最后才緩緩吐出一個字來：「行?！?/br>
虞幼棠伸手，將茶幾上的本票推回到青年面前：「替我向陸先生問好，辛苦你了?！?/br>
青年拿起本票揣回懷中，而后起身一點頭，扭頭便走。

虞幼棠坐在沙發(fā)上，頭腦麻木，手腳冰涼，臉上卻guntang的。

殺掉馬榮生，成全盛國綱——這算什么？這真是一場太失敗的報仇！

連同歸于盡都算不上，只不過是和馬榮生同做了一對愚蠢鷸蚌，相爭之后眼看著盛國綱那個漁人獨自得利。

可是陸雪征不接這筆生意，他又能想出什么新招法來？他手下的人只會群毆亂打，再像上次炸死劉桂山一樣下手？盛國綱和劉桂山可是大不一樣的，當年的劉桂山在如今的盛國綱面前，只不過是個小地頭蛇罷了！

他的人根本沒機會接近盛國綱，至于他自己——他連只蒼蠅都拍不死，把炸彈交到他的手中，他連拿都拿不動！

虞幼棠抬手摸了摸臉，感到了一片火熱。

他想要起身去喝點水，然而雙腿無力，并且一動之下，頭腦也隨之眩暈起來?；杌璩脸恋南蚝笱隹窟^去，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能夠再繼續(xù)進行思考了。

「唉……」他輕聲的自言自語：「我難受?！?/br>
然后他閉上眼睛，瞬間墜入了昏睡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溫涼的觸感爬過了他的皮膚；接著是虞光廷的聲音從遙遠處傳過來：「哥，我來了，你醒醒啊?！?/br>
他極力睜開了眼睛，果然就看到了弟弟那張驚慌失措的面孔。

虞光廷六神無主的轉頭環(huán)顧了四周，然后又繼續(xù)撫摸了哥哥的面頰：「哥，是重陽接我過來的，他說是你要我來……你這么多天都沒有回家……我還聽說……」

虞幼棠眼睜睜的直望著他：「金哥沒了。我現(xiàn)在不能回家，你一個人留在那里不安全，所以先過來跟著我。等以后找到了機會，我再送你回北平去?！?/br>
虞光廷方才在車上得知了金光耀的死訊，已是被劈了一個驚天的霹靂；如今聽得這話，更是嚇的魂飛魄散：「不，我不要一個人回北平，我跟著你！你去哪里我都跟著！」

虞幼棠盯著虞光廷，半晌沒有說話。虞光廷被他這么直勾勾的看著，愈發(fā)恐慌：「哥，金光耀沒了，我更要留下來陪你——而且這些天你也看到了，我很乖的，我沒有亂跑，我一直都聽你的話……」

沒等他語無倫次的說完，虞幼棠忽然向前傾身，把額頭抵上了他的肩膀——隨即就撲簌簌的落下淚來。

虞光廷很久沒有見過他哥哥哭泣了，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抬手一下一下輕拍了他的后背。

這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