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的摸了摸小腹上貫穿肌rou的槍傷，自嘲地?fù)u了搖頭，“我本不信命，可惜實在命不由人?！?/br>
何堪簡直想抽自己兩巴掌，半年了，以為楚穆這么強硬的男人終于能從靈九的死中解脫出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楚穆這人居然是個深藏不漏的偏執(zhí)狂，陳清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昏迷治療的時候就相當(dāng)于半禁閉，這貨為了能再去冰島竟然連自殺的招數(shù)都使出來了。

最可怕的是，在楚穆這樣的人眼里，什么東西都能成為武器，輸液的一根針，差點沒把手腕給割斷了。

何堪想起靈九，懊惱地擺了擺手，追著玄靈子進(jìn)了房間，孫大圣牽著球球的手，看著楚穆抽了抽鼻子，就快哭出來了。

“好嘛！！！兒子長大了！知道娶了媳婦忘了娘??！我一個人睡好吧?。　背卤┰甑刈チ俗ヮ^發(fā)，自己搖著輪椅走了。

門一關(guān)，整個世界又安靜下來。

他還是無法在安靜的環(huán)境下呆很久，藍(lán)色的壁紙讓他煩躁無比，楚穆手指發(fā)抖，抽出煙盒，好不容易才抖出一根煙，他想再拿一支，卻完全控制不住壞死的神經(jīng)——整盒煙撒在地上，他卻無法彎腰去撿。

“臥槽……你……”楚穆長出了一口氣，仰頭望著藍(lán)色的大海壁紙，幾秒鐘之后，楚穆呼吸急促，抓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扔到墻上，飛濺的玻璃碎渣反彈回來，他呆呆地看著那面墻，眼角被劃出一道傷口，細(xì)細(xì)的小血珠滲出來，匯成一道血跡滑落，看起來就像一行鮮血一樣的眼淚。

“阿九，”楚穆茫然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晚上冷，我抱著你睡?！?/br>
很久之前，陳清華給他請來所有知名的心理醫(yī)生，車輪戰(zhàn)式的，要楚穆忘記胡靈九，也許陳清華想要保住他，在發(fā)現(xiàn)他和胡靈九非同一般的關(guān)系之后，也或許陳清華想要讓他葬忘記這一切，如同一臺受損的機器，修復(fù)之后重新投入使用——一個又一個，神經(jīng)病一樣的，直到楚穆學(xué)會偽裝，短短時間內(nèi)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精通各種心理測試和談話技巧，直到騙過陳清華的眼睛，把他從那座溫柔的監(jiān)牢里放出來。

他想要自由，想要回冰島，也許亞歷克斯會有線索，也許不久之后靈九會回到藍(lán)湖等他回來。

只有他自己知道，從看到靈九死的那一刻，他已經(jīng)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等了這么多年，忍了這么多年——數(shù)千年，無數(shù)個輪回，在最后可以封神的時候，靈九為他而死。

魂飛魄散，永無歸期。

楚穆竭力將自己挪上床，終于感到一絲疲累，漸漸沉睡過去。

靈九潔白的影子從虛空走出來，輕輕幫他蓋好被子，虔誠地低頭，在他傷痕累累的手臂上落下親吻。

“很快，”靈九輕聲道，“很快我們就能在一起?！?/br>
楚穆睡夢不安，痛苦地皺著眉頭，呢喃著靈九的名字。

靈九含笑用手指在他眉心劃過，看著楚穆安靜地沉睡下去，再次消失在虛空之中，仿佛從沒有出現(xiàn)過。

第1章南京(二)(捉蟲)

灰冷的冬雨天,寒風(fēng)刺骨，似乎可以吹進(jìn)骨縫中，那種讓人靈魂發(fā)抖的寒讓玄靈子和何堪看起來格外的狼狽，楚穆想要盡快定好新的飛機票，或者直接轉(zhuǎn)高鐵去貴州，玄靈子卻說，來都來了,去一趟江東門吧。

“江東門是哪？”孫大圣天真道，“好玩嗎。”

輕霓穿著一件薄薄的羽絨服，孫大圣裹得像個糯米團(tuán)子,跟在一堆大人里，搖搖晃晃地跟著走。

“不好玩，”輕霓俯身幫他拉好圍巾，小聲道,“江東門紀(jì)念館，就是南京大屠殺紀(jì)念館,1937年12月13日，30萬平民百姓，這場慘絕人寰的屠殺延續(xù)了整整六周，是中國人永遠(yuǎn)無法釋懷的痛。”

孫大圣睜著黑漆漆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好看的球球。

“1937年，我十一歲嘍?！毙`子笑呵呵地摸了摸所發(fā)生的的腦袋，“你看你，我十一歲會能做飯,能挑水，還殺過人……”

孫大圣抱了抱玄靈子枯干的手，“師胡，不難過?！?/br>
“不難過，難過個什么?！毙`子樂呵呵地向何堪招了招手，“去看看你師祖嘛?！?/br>
楚穆挑了挑眉，想起在冰島時，任道融講過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何堪忙在背后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再問了。

一行人打車去江東門，風(fēng)聲透過車窗縫隙，變成嗚嗚咽咽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哭一樣。

玄靈子不安地抓著拐杖龍頭，不住摩挲著那塊歷史悠久的木頭。

從祿口國際機場到江東門，整整一個小時。

這個地方有種永遠(yuǎn)無法驅(qū)散的灰暗和沉郁，仿佛三十萬陰魂依舊寄身于此，陰沉，悲壯，走入廣場便寒透骨髓。

何堪下意識地想去扶玄靈子，玄靈子身子晃了晃，一手將他推開，執(zhí)拗地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往前走。

“師傅！”何堪不知道玄靈子糊里糊涂又在發(fā)什么脾氣，不滿地喊了一聲，他張嘴想說什么，卻聽到走在最前面的玄靈子突然發(fā)出一聲悲愴地哭喊。

“師傅啊——”

“徒弟來接您啦——”

九十歲的玄靈子嗚咽著，跪在紀(jì)念館門口，嚎啕大哭。

路人回頭，陰雨連天。

“你說晚上回來給我蒸糯米飯，等了你八十年嘍——”

蒼老的哭聲里，整個紀(jì)念館都在哭泣，嘩啦一聲大雨傾盆，整個天和地都在哭聲中沉默。

在凡人看不到的世界里，密密麻麻的魂魄醒來，他們走出紀(jì)念館，麻木地擠在門口，像八十年前面臨死亡時一樣，目光空洞，滿臉麻木地看著痛哭的老人。

那些陰魂將整個廣場都圍攏起來，一望無際，將這些人圍在中間。

何堪吞了吞口水，下意識地捏緊口袋中滅魂符咒。

許久之后，陰魂漸漸散去——這些無主陰魂在這里苦苦等待在世的親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永生永世無□□回。

直到陰魂全部離去，何堪想要扶起玄靈子，卻被楚穆按住肩膀。

何堪愣了愣，順著楚穆暗示的眼神望去——逛廣場中央，靜靜地站著一個老人。

那老人高大魁梧，一頭長發(fā)亂糟糟地垂下來，穿著灰舊的棉袍，手中提著一把大刀，笑瞇瞇地望著玄靈子。

“師……師祖……”

“來啦?！崩先孙h至玄靈子面前，摸了摸他滿頭白發(fā)，“小玄子也老了?！?/br>
“老了，”玄靈子擦了擦渾濁的眼淚，“師兄們都找不到了，咋個辦嘛……”

“莫事，莫事?！?/br>
老人笑起來，“回家嘍?！?/br>
玄靈子起了起身，以龍頭拐杖在地面上畫出看不見的招魂符，老人的陰魂飛入符陣，被玄靈子收入袖中。

“回家啦，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