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防，她嘆了口氣，揉揉額角，“三天就睡了七個小時，眼睛一閉，太多事情了……公司里，家里，老李單位里……”

    劉瑕做出傾聽的神態(tài)，但沒收到應(yīng)有效果，她暗自嘖了一聲——視頻咨詢就是如此，受限于屏幕像素，雙方的信息交流不會像是面對面那么清晰高效，光用肢體語言和面部表情，收不到太良好的引導(dǎo)效果。

    “怎么總是這么多事?！彼f，同情地、理解地，給予孫女士她最需要的關(guān)懷，但依然不去探問什么。

    這反而正合孫女士胃口，她的表情一下興奮了起來，就像是一個受傷已久的病人終于看到了醫(yī)生，知道自己有了解脫的希望，“我有什么辦法……唉，劉老師，你講我有什么辦法，我還有哪里做得不到位，偏偏就是有這么一個女兒……唉……”

    果然又是女兒，劉瑕并不詫異：孫女士是她的周期咨詢?nèi)?，心理壓力過大時，來做幾次短期咨詢，有所改善以后就暫時結(jié)束，直到下一次心理壓力過大，開始影響正常生活為止——這在她身上的表現(xiàn)，主要是失眠，而心理壓力的源頭，至少在她的自我認(rèn)知中則來源于她的問題女兒。

    “上次咨詢結(jié)束的時候，不是又聯(lián)系上了嗎？”她問，“雙方關(guān)系是不是也緩和了一點？她不是還答應(yīng)了回家過年？”

    孫女士的眉毛和嘴巴一起掉下來，她發(fā)自肺腑地嘆一口氣，然后開始訴說。

    “過年的時候是回來了，開始幾天也還不錯，她還是那樣，很易怒的……回來和親戚朋友吃飯，本來好好的，聊著聊著忽然間就擺出臉色，說些陰陽怪氣的話，把人都得罪光了——我也不說丟盡我的臉了，反正都知道我生了個不正常的女兒，我的臉是早就都沒有了……”

    說著說著，她不禁掩住臉嗚嗚地抽泣起來，而劉瑕則沒有任何辦法打斷她的情緒低潮——在此時，一張紙巾，一杯熱水都能有效地?fù)嵛克那榫w，但話語的作用就很小了，根據(jù)多次給孫女士咨詢的經(jīng)驗，她只能面帶同情做聆聽狀，讓愁苦的情緒蔓延過整個電腦屏幕，在辦公室里肅穆地蕩漾開來……

    屏幕忽然抖動了一下，原本全屏的視頻回退到了原始尺寸，把桌面露了出來，劉瑕眨眨眼，幾乎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一個新的QQ聊天框震到最前方，遮住了孫女士的半張臉，一個有名的金館長表情被發(fā)了過來。

    名字欄是空白的不明好友說：*Hi，劉小姐，早上好~*

    劉瑕的牙一下咬緊了，很久以來她第一次爆了粗口——當(dāng)然是在心底——沈欽這個……

    “我一直和她說，勸她去看醫(yī)生，就像你和我說的一樣對吧，劉老師，這種病肯定是要早看早好，不能諱疾忌醫(yī)……但是每次都是這樣，一說就發(fā)火……”好在孫女士已經(jīng)進(jìn)入到情緒里，并沒有馬上留意到劉瑕表情上的不對，只是偶爾看她一眼，肯定她是否還在聆聽?！斑@一次也都不敢說了，只能和老李一起坐困愁城，過年那幾天我真不知道是怎么過的，看著她心里就真的難受，飯也吃不下，都不知道她以后該怎么辦……”

    劉瑕抓住機(jī)會，一邊做點頭聆聽狀，一邊把麥克風(fēng)音量關(guān)掉。

    “沈先生，”她惡狠狠地敲打鍵盤，“即使是你也該知道，這么做非常沒有禮貌！”

    “劉小姐?！鄙驓J又發(fā)了一個無辜眨眼的表情回來，“原來你還知道什么叫做禮貌？”

    滾你媽的……劉瑕真有打上這行字的沖動，就差那么一點點，真的就差那么一點點——

    *不要再打擾我了，沈先生。*她飛快打字，*這是對我和咨詢者最基本的尊重！*

    *順便說，把電視和電腦全都關(guān)掉，這招真的很贊，搞得人家還以為你出事了，小心臟嚇得撲通撲通跳，一、晚~上都沒睡著。*

    沈欽自說自話，根本不搭理她，劉瑕拼命眨眼，忍住火氣，但亦不禁微微一怔——她的心思八成在孫女士身上，兩成在怒火上，但咨詢師的直覺依然讓她本能地注意到了沈欽的異常。

    他似乎……真的是在生氣，而這份怒火的來源并不是源于昨晚被耍，而是來自于對她安全的擔(dān)心。

    這有點怪，她眨眨眼，想要探究更多，但這并不是個合適的時機(jī)，只是簡單地發(fā)了個‘？’，便回了一句：*一會說，現(xiàn)在我要專心咨詢。*

    沈欽發(fā)來一大堆委屈的表情，但沒有再說話，劉瑕試圖把視頻重新最大化，但鼠標(biāo)才移到全屏按鈕處，就宣告凍結(jié)，她只能被迫面對沈欽最后發(fā)來的一張含淚皮卡丘——它剛好遮住了孫女士的臉，讓她的敘述平添了幾分喜劇色彩。

    劉瑕深呼吸幾下，勉強忍住扭曲的表情，堅持地狂點鼠標(biāo)，片刻后，沈欽似乎意識到她的決心，皮卡丘被移到了畫面邊緣，孫女士抽泣的臉終于重見天日。

    時機(jī)恰到好處，她不再搭理沈欽，而是重新打開麥克風(fēng)，對正好暫停敘述，望過來的孫女士說道，“孫女士，我們之前討論過這個問題……”

    “我知道，我知道，”孫女士是有些心虛的，所以停下來自覺接受批評，連啜泣聲都停了，“要做好我和她之間的邊界區(qū)分……但我真的，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劉老師，你沒生孩子，你不知道的，真的，看到那張臉，我怎么可能說不管，那是我的小孩，我不能真的就看她那樣自己把自己毀掉……”

    劉瑕命令自己不要再想沈欽，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孫女士身上：很好，一如既往，又是同一個壓力源，挫敗的母女關(guān)系。

    “你肯定也承受了很多?！彼f。

    孫女士得到理解，哭都哭得更理直氣壯起來，她捂住嘴，肩頭直聳，“劉老師，我真的、真的只有在你這里才能得到理解……我知道別人心里都把我當(dāng)個笑話看，你知道他們怎么講的，那個老孫，家里再有錢有什么用，女兒都28歲還沒結(jié)婚，肯定是有毛病的……我是真的抬不起頭，真的抬不起頭來啊，劉老師，我走在路上都覺得別人在戳我脊梁骨，我真是……”

    原本已安靜下來的對話框又動了，沈欽發(fā)了個一排“？？？？”過來，劉瑕眼角余光掃到，忍不住抿抿嘴。好吧，看來他的確也在聽。

    *她女兒的毛病就是28歲沒結(jié)婚？？？*

    *呃？？？*

    沈欽接連發(fā)了幾句話，劉瑕瞟了孫女士一眼，盡可能小聲地按下幾個鍵。

    *噓。*

    *呃，可我不理解啊，她女兒的毛病就是28歲沒結(jié)婚？？？我還以為——你明白的，我還以為她女兒吸毒呢，要不然賭博，或者真的有什么情緒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