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之間，氣氛又被潤滑得柔軟妥帖，好像他讓人愉快的保護色。

    “好吧，LV今年新出的Tivoli 淺紅色，喬小姐覺得如何呢？”他不再開玩笑，開始正經(jīng)推薦了，“我稍稍研究了一下您常去的論壇，似乎人氣最佳的還是小尺碼日單——今年的確流行大包，還特別流行嬌小的女孩背上超大包袋，但這種搭配要搭出味道很難，我個人意見，除了潮人以外，一般的小個子女孩，還是更適合小包。還有這款巴黎世家的City，也是暢銷經(jīng)典款，顏色非常豐富多彩，純黑色也很不錯，搭上長襯衫相當瀟灑。”

    他沒再繼續(xù)問她設計方面的事，眼神也規(guī)規(guī)矩矩，不再往展臺那邊瞟——也沒有繼續(xù)夸她，喬韻心里其實有點小失落，她現(xiàn)在對傅展要更挑剔一點，但亦不得不承認他在市場營銷方面的天分：傅展給她推薦的都是品牌的經(jīng)典暢銷款，這個其實沒什么好夸的，真正離奇的是他挑上的兩個包都確實在07年左右大紅大紫過，尤其是巴黎世家的City和Part time，走紅程度不亞于戴妃包，LV的Tivoli也確實是不少紅人拍照的配搭選擇。這說明他在短暫研究過Only Lady論壇后，就已經(jīng)吃透了受眾的審美與需求，并精準地找到了吻合的商品。

    如果在歐美市場，這層次的市場觸覺完全可以成就一個非凡的時尚買手，即使在國內(nèi)，這種天賦也足以讓他成為各大品牌如饑似渴的市場人才，她沒對他的推薦表示出任何喜惡，但也增多了悄悄打量傅展的次數(shù)，比起上一次浮光掠影純粹打發(fā)時間的留心，這一次，她看得更穿皮入骨。

    傅展不簡單，這也很自然，任何一個能在30歲以前做到店長的人都不會太簡單，能夠隨便給她拿來十多本Lookbook，對各大品牌的新款、經(jīng)典款、流行色如數(shù)家珍的人就更不簡單了，這些預覽書，很多門店也就一兩本，都是給大客戶翻看的，傅展一拿就是十多本，對哪個品牌的介紹都一樣詳盡，并沒特別偏心迪奧，他是沒有做店長的自覺？還是買什么對他來說收益都一樣？

    她垂下眼，掃過傅展翻書的手指，他的動作不疾不徐，已經(jīng)沒了剛才那罕見的狼狽：一個出眾的市場人才，對她的設計有反應……

    她應該多展現(xiàn)點自己，試著爭取，每一個服裝品牌都需要出眾的市場和營銷，這兩個元素幾乎和設計本身一樣重要。在時尚圈、服裝界，沒有人能單獨成功，你總是需要一個團隊。傅展自己現(xiàn)在也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才能，但以他的背景，這不會埋沒太久，就像是對孟澤一樣，趁著他還沒有一飛沖天，先收納到旗下？

    不，她快速否定了自己：他擁有得太多了，她拿不出太多籌碼，現(xiàn)在還不是時機。即使她開了口，他點了頭，動機也必然不會純正。

    他們誰都沒說話，只是專注地翻著畫冊，發(fā)絲垂落下來，因俯身的動作略有交錯。喬韻從睫毛底下瞥了傅展一眼，卻恰好也捕獲他偷窺自己的眼神，視線一觸即分，但他的意圖在她眼里依舊一覽無遺，女人在這方面總有獨到天分，他對她有企圖心，這一點毋庸置疑。

    看男人用各種方式包裝自己的欲求，偽裝得無害，其實挺好玩，在沒觸及自己的核心之前，這游戲都很好玩，基本無害。但現(xiàn)在局勢已有所改變，她也想要他，但并非以這種方式，她當然不會和自己的市場經(jīng)理談戀愛。喬韻翻過一頁，在心底緩緩思量：傅展有事業(yè)心，當然，否則他也不會去論壇搜索她，試圖搞懂戴妃包爆銷量后的商機，她需要的只是個合適的時機，讓他明白跟著她能得到的，比追求她更多。和事業(yè)比，愛情對男人來說往往沒那么不能放棄，這是生活教會她的道理，傅展應當也不會例外。

    “City、Tivoli和Cabat我都要了，”她劃出三個款式，選定顏色?！獩]有迪奧，但傅展依舊欣然。

    “如果喬小姐沒空去店里的話，”他環(huán)顧周圍，貼心地說，“我可以改日把包送來?！?/br>
    “那就麻煩你了?！眴添嵰o他倒水，但傅展起身沒有多留的意思，他似乎打定主意用加倍的禮貌彌補之前的失態(tài)，利落地起身告辭，“這些宣傳冊喬小姐留著看吧，如果有任何需要，隨時聯(lián)絡我?！?/br>
    “那好?！眴添嵃阉偷介T口，“傅先生……”

    她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他，“我答應過要給你的東西?！?/br>
    傅展雙手接過，低下頭端詳片刻，笑了：喬韻的名片設計得很簡單，除了電子郵箱、電話號碼、職業(yè)和中英文名字就沒有什么了。

    “喬小姐，”他抬起頭，喬韻說，“喬韻?！?/br>
    “喬韻——”傅展從善如流，他的眼神一閃一閃，喬韻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想知道什么——她也一樣，他們都在揣摩對方的意圖，隱藏著真實的自我，她不生他的氣了？這張名片是因為對他有點意思，還是因為他說她的設計‘有點意思’？

    他沒從她的表情里得到什么信息，嘆笑著又重復了一遍，“喬韻?！毕袷窃谧屑毱肺吨@名字。

    喬韻也在品味著他，那些洶涌在溫潤下的復雜，她說，“我會去10月份的上海時裝周?！?/br>
    “作為設計師，推廣品牌是我的工作，你剛才的所有問題，在時裝周上都會得到解答，不想聽還不行——讓所有人都聽到我，也是我的工作之一?！?/br>
    “那我一定要來?！备嫡沟难劬﹂_始發(fā)亮，他的開心還是那么有感染力，盡管這也許也只是他的一個側(cè)面，一層面具，他退后一步，要轉(zhuǎn)身又站住。“喬小姐——喬韻，能不能寬容我一下，讓我提前問一個問題?！?/br>
    他的笑容也染上了喬韻的臉頰，她寬容地默許。傅展又露出那少年氣的笑容，他壓低聲音，悄然問，“這套設計的主題，是什么？”

    這問題的確出乎喬韻意料，她唇邊的笑意淡了，但也并不想說謊，“……被囚禁的愛。”

    皮革是權(quán)力的象征，也是束縛的符號，愛圍繞傷痕織就，傅展眼里的笑意慢慢淡去，無言的會意和回憶回蕩在對視之間——他們都想起了那句不經(jīng)意被交換的對白，【故事讓女人更美麗】。

    她的衣服，就是圍繞故事的故事，這設計，擊中了傅展，但卻是獻給另一個人的故事。

    傅展張口，言語化為嘆氣，嘆氣最終又化為笑意。

    “這設計很美?！彼⒁晢添崳p聲說，“喬小姐——上海見?！?/br>
    “上海見?！眴添嵟e手和他道別，轉(zhuǎn)身關(guān)門，回到工作臺邊，翻出另一張照片釘回原位——傅展帶走了那張試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