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人?！?/br>
常得富尷尬地笑了笑，仍舊不敢放聲，湊近了一點(diǎn)，壓低嗓子道：“不是治傷的藥，是……是那個(gè)藥?！?/br>
“哦?！痹伾七@才想起來，自己也緩了音量，“原來是那個(gè)，藥效如何?藥效慢一點(diǎn)不怕，最要緊的是不可傷了身子。他說了用量嗎？”

“張?zhí)t(yī)親自送過來的，說是他家祖?zhèn)髅胤?，藥效好，但是不霸道，絕不傷元?dú)?，順五行?jīng)絡(luò)而為……”

“罷了，誰要你背書。手腳要干凈，不可被詠棋看出來?！?/br>
“殿下放心，絕對不會(huì)。這藥用法也簡單，每天一顆，用水化開，然后把筷子泡在里面?？曜由先玖怂帲M(jìn)食的時(shí)候自然吃到嘴里，無色無味，再精明的人也察覺不出來?！?/br>
常得富退下后，詠善一目十行，不一會(huì)兒就把剩下的奏章都看完了。懶懶打個(gè)哈欠，想起自己在這辛苦工作，為人家收拾善后苦惱，那兩個(gè)會(huì)惹事的卻舒舒坦坦，不由苦笑。

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他站起來，開門便直接往書房走，到了書房前，透過敞開的房門往里看去，頓時(shí)臉色一沉。

詠臨確實(shí)在練字，詠棋也在，但那個(gè)姿勢，卻也太讓人不可忍了。

書桌前攤開一張上好宣紙，墨已經(jīng)磨了大半硯。詠臨坐在書桌前，詠棋站在他后面，握著他的手，正教他如何運(yùn)筆。屏息凝神，前胸貼著后背，詠棋頭還探前盯著紙，兩人臉頰幾乎挨在一塊，那親密無間，看得詠善又酸又怒。

攥緊的拳頭松了緊，緊了松，詠善站了半晌，才忍住怒氣，跨進(jìn)門，笑了一聲，“練得好專心，看來詠棋還真是個(gè)好師傅?！?/br>
“詠善哥哥，你辦完事了？”詠臨拿著筆回頭，咧嘴笑道：“等我一會(huì)兒，把這個(gè)‘靜’字寫完，我今天就算交足功課了?！?/br>
詠善走過來，站在一邊看。果然是在寫“靜”字，字已經(jīng)寫了大半，骨骼端正，沉靜恬淡，可惜后面一橫力度中途而斷，顯得美中不足。

詠善知道那是剛剛自己說話時(shí)，詠棋握著詠臨的手顫了一下造成的。

同樣的兄弟，在詠棋眼里，怎么就有天壤之別？一個(gè)可以抱著教寫字，另一個(gè)卻連聽見聲音都會(huì)覺得不自在。

靜默的眼神忽然變得如刀鋒般銳利，又在瞬間隱去。

在他眼皮子底下，這兩個(gè)人還膽敢手握著手，身子都幾乎貼在一起，親昵得可恨。

詠善環(huán)著手，耐心等他們把這個(gè)字寫完，看詠臨仿佛苦役得解一樣歡呼著扔了筆跳起來，不等詠棋走開，唇邊浮起一抹看不清含意的笑，“想不到詠棋哥哥這個(gè)‘靜’字寫得這般好，今天也教導(dǎo)教導(dǎo)我吧?！?/br>
走到書桌前坐下，施施然拿起筆，回頭盯著愕然的詠棋，“怎么？不會(huì)是連教導(dǎo)一下弟弟也不肯吧？”

詠臨正忙著開溜，七手八腳地收拾自己寫的字，打算回去向母親討賞，聽見詠善的話，把頭探過來，奇道：“詠善哥哥的字不是寫得很好嗎？母親老說你的字比我好上十倍?！?/br>
詠善黑著臉截?cái)嗨脑?，“你啰嗦什么？在我書房混了一天了，還不快點(diǎn)回去？明天開始，給我好好待在母親那邊練功，我有空定要choucha你的騎射?！?/br>
詠臨被罵得直吐舌，虛應(yīng)一聲，抱著亂七八糟寫滿字的宣紙跑了。

詠棋卻還僵在原地。

詠善等了一會(huì)兒，大感不耐，滿肚子惡狠狠的威脅差點(diǎn)沖口而出，他回頭，看見詠棋僵硬的身子，驀然一頓，忽又把所有怒氣通通強(qiáng)壓下去，無端一陣喪氣，輕輕擱了筆，嘆道：“你當(dāng)哥哥的也太偏心了，一樣的兄弟，何必這樣分做三六九等?！?/br>
詠棋聽他說得又似抱怨，又似撒嬌，大為稀罕，疑惑地仔細(xì)打量了他一番。半晌，用極好聽的清淡聲音道：“你其實(shí)寫得比我好，又何必要我教。不是笑話我嗎？”慢慢靠了過去，又蹙起眉，“你不拿筆，我怎么教你？”

詠善猛地轉(zhuǎn)頭，眼里驚喜交集。

詠棋被這目光一沖，心臟彷佛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他感覺不自在，裝作咳嗽地別開頭，不再看詠善的臉，只把目光放在紙上，伸出手，握住詠善抓筆的手，開始輕輕移動(dòng)，“我的字是雷太傳教的，你的字是王太傳教的，入門本就不同。雷太傅教寫字，重的是脈絡(luò)，這個(gè)‘靜’字要寫得四平八穩(wěn)，顯出靜的意思來，很不容易。連我自己也寫不大好……”

筆尖極緩、極緩地移動(dòng)，移得很用心，很流暢。

白紙上，一個(gè)靜字逐漸成形。

詠善看著那紙，卻什么都沒入眼。

他的手被詠棋握著，白皙修長的指，輕輕覆蓋著他的指，溫潤的掌心，攏著他的手背。

詠棋只是站在他身后，他卻感覺像被抱住了。

屬于詠棋的味道擁抱了他，屬于詠棋的聲音，縈繞著他。

詠善真希望這不是一個(gè)字，而是天下間最冗長的書，能夠?qū)懮献罹米罹玫臅r(shí)間，把世間所有的墨，所有的紙，都寫滿，寫盡。

但這偏偏只是一個(gè)字，一共就那么幾個(gè)筆畫，時(shí)光倏地從筆尖溜過去，好像只是一個(gè)恍然，字就已經(jīng)寫好了。

詠棋松開了手，在詠善身后站直了身子，“教得不好，讓太子取笑了。”

不再被握著的手，冰冰冷冷的，詠善沉默地坐著，依然抓著筆，五指緊了緊，豐晌，終于松了五指，把筆放下。

他盯著面前墨跡未干的靜字，用讓人不得不用神聆聽的凝重語氣，低聲道：“只要你待我，有待詠臨一半的好，我……”

那個(gè)“我”字彷佛哽在喉間，吐出一半，吐不出剩下的一半，帶著無盡余音，藏著說不清的意思。

詠棋靜靜站著聽，詠善卻沒有接下去。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一個(gè)站，一個(gè)坐，都看不見對方的神情，連呼吸都若有若無。

罕至的寂靜中，窸窸窣窣的，小心翼翼走動(dòng)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怼?/br>
“殿下……”常得富從敞開的書房木門進(jìn)來，躬著背，小聲地道：“晚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第十章

吃飯的地方還是安排在老地方，依舊是兩人隔案相對而坐。

常得富雖然有時(shí)候嘮叨，伺候人倒是很細(xì)心，詠善上次吩咐過的菜肴，做法一絲都沒錯(cuò)，恰恰是詠棋最愛的口味。

身為太子殿總管太監(jiān)，還殷勤地親自捧筷，先恭恭敬敬遞給了詠棋殿下，再雙手奉給尊貴的太子以工殿下。

詠善和他眼神微觸，明白藥已經(jīng)下了。

只有被下藥的人，一無所知。

看著桌上一碟碟擺得整齊的熱菜，詠棋有片刻的驚訝，看了看詠善，唇欲動(dòng)未動(dòng)。詠善暗忖，你總算有些明白我的心意了。心情極好下，耐性也長了不少，含笑等著詠棋說話。

不料詠棋掙扎了半天，臉都微紅了，才吐出一句含混的話，“才兩個(gè)人，就弄這么多菜，父皇若知道了，會(huì)教訓(xùn)我們不知節(jié)儉?！?/br>
雖然說的話和等著聽的大有不同，詠善卻仍然繼續(xù)保持他的好心情，黑如點(diǎn)漆的眸子盯著詠棋，嘴角彎起，“我們？”

嘗到甜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