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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躺下,就在詠善身邊。詠善的呼吸,卻呼哧呼哧地粗重了起來,他喘得那么用力,像竭盡全力壓抑著一只快破體而出的惡獸,令詠棋也難以自抑地跟著驚恐。弦繃斷的前一瞬,詠善咬住牙,狠狠地翻了個身,用背對著詠棋。“睡吧?!庇帽M力氣按捺了自己之后,他才找到一點力氣,粗著嗓門對身后的詠棋說。詠棋在身后。而弟弟詠臨熟睡,毫無憂愁的臉,就在眼前。詠善在被下捏著拳頭,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他心里想狠狠給詠臨一拳,把這有福氣的,無憂無慮的,得到他最想得到的東西的弟弟從美夢中揍醒,但他的手卻完全違背了自己的意志,輕柔地,憐惜地,撫上詠臨閉合的眼臉。真會睡。這個小笨蛋……這個該死的小笨蛋。“我怕你……”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忽然從身后飄過來。如此輕微飄渺,令詠善不敢置信地僵直了好一會兒。“我,”夜里,詠棋的聲音低低的,異常悅耳。清淡,干凈的嗓音。他停了很久,才把話接了下去,“我,沒有,討厭你。”靜。安靜主主宰了一切,不知道多久。我,沒有討厭你。詠善覺得自己的喉嚨被哽住了。詠棋,詠棋。被垂幔圍繞,溫暖擁擠的大床上,將擁有天下一切的太子,用他平生最大的毅力,讓自己靜靜躺著,心里只反復(fù)翻轉(zhuǎn)著一個念頭。詠棋,我會對你好。我要對你好,比誰都好。永遠都對你好……反反覆覆,在心里默念。誓言在他血管里奔騰,身體卻絲毫不敢挪動。他唯恐,哪怕只是一個指尖的動彈,也能驚走這突如其來的溫暖。終于,他的心在始終的冰冷中,終于有了一點溫暖的感覺。雖然只有一點,但冰冷曾經(jīng)如此漫長,彷佛永生永世。所以,僅一點,也已經(jīng)夠……熱燙了……次日老天開恩,天氣好轉(zhuǎn)。詠善料著自己會一夜無眠,到迷迷糊糊醒來,才驚覺自己竟睡得日上三竿了。常得富聽見動靜,趕緊到床邊來伺候,笑瞇瞇道:“殿下醒了?難得睡得這么踏實,小的看殿下睡得香,比自己睡個好覺還歡喜呢??汕商煊执蠓徘纾羰怯信d致,坐小暖轎出去逛逛?散散痛也好?!?/br>詠善睡了好覺,神清氣爽,連傷口也不怎么疼了,聽著他嘮嘮叨叨,出奇的好心情,坐起來讓他們伺候著端熱水搓毛巾,朝窗外看,一片明晃晃的,果然一掃這些天來的陰陰沉沉,仿佛一切都豁然開朗起來,充滿英氣的臉也逸出一絲笑,把擦臉的熱毛巾往臉盆一扔,仰頭吐出一口長氣,“大放晴,好天氣!”瞄了左右空空的凹下去的亂被窩一眼,又仿佛漫不經(jīng)心地問:“兩位殿下都哪里去了?”“稟殿下,兩位都在側(cè)殿里。”“側(cè)殿?”詠善隨意思了一聲,又緊跟著問:“在干什么?”“下棋?!?/br>陽光透著回廊頂頭雕琢的福壽雙全紋路,斑斑駁駁交錯射下來,照得詠善渾身暖洋,洋的分外舒坦,腳步也輕快許多。繞過回廊就瞧見側(cè)殿的大木門,門沒有全閉上,微微開了小半扇。兩三個年紀(jì)較小的內(nèi)侍站在門口,正曬著難得的好太陽,瞇眼彎腰,打著哈欠,見到詠善忽然憑空冒出來似的站在面前,嚇得臉都白了,像被人抽了筋般撲騰跪下,“殿……”詠善伸出一根指頭,打橫擺了擺,揮手要他們都到一邊去。也不推門,側(cè)著身子從開了小半的門悄悄躡進去。冬天里的大太陽永遠是討人喜歡的。偌大的側(cè)殿被它照得亮亮堂堂,父皇前不久親自賞的琉璃瓦七色燈從中央垂下,因為是大白天,殿內(nèi)又夠亮,內(nèi)侍們已經(jīng)把這燈吹熄了。有人在這里用了早點。一旁的小桌上隨意地擺著杯壺碗筷,還有五六個盛小菜的白玉盤子,菜都吃得不多,只稍微動了動。半個不知被誰咬了大半的黃松糕擱在碗沿上,整個透著一股愜意。另一邊,窗前擺開了棋局,交戰(zhàn)雙方都正沉迷,詠臨低頭咬牙,瞅著棋盤猛皺眉。不知詠棋又是什么表情,詠善靜悄悄矗立在他后面,忍著不靠過去瞧他的臉,把視線向棋盤投去。一看,不禁抿唇一笑。怪不得詠臨那樣愁眉苦臉,分明是個敗局了嘛。這么久不見,棋藝一點也沒長進。“我下這!”詠臨苦思冥想半天,慷慨赴義般的把手中快捏碎的黑子往棋盤上一放。詠善心道,笨蛋,那不自尋死路嗎?詠臨指頭一按下去,似乎也瞧出來了,仿佛意識到危險似的怔了一下,又嚷嚷道:“不對!不對!”詠棋偏了偏頭,沒作聲。詠善把他的背影映在眼底,仔仔細細,沒一分遺漏。他那么放松,脊背上線條柔軟優(yōu)美,不用瞧,也知道他此刻臉上必然如當(dāng)初自己無數(shù)次偷窺時那般清淡閑適。“詠棋哥哥,你把這兩個子去了,讓我吧?!痹伵R改悔了子,把黑子又捏回手心,死勁瞪著棋盤,隔了半天,忽然伸手把詠棋的兩顆白子也捏走了,耍賴兼撒嬌似的嘿嘿笑著,猛一抬頭,愕然叫道:“詠善哥哥!”詠善待要擺手要他噤聲,已經(jīng)來不及了。面前的脊背果然驟然緊縮起來,本來背對著他的詠棋猛然站起來,仿佛蛇在咬他的腳。他被詠臨一聲“詠善哥哥”駭了一跳,起得又急,還要轉(zhuǎn)頭去看,哪里站得穩(wěn),頭才轉(zhuǎn)到一半,瞅見詠善半個影子,腳下就失了重心,身不由已往后一倒。詠善眼捷手快,雙手從他兩腋下穿過,極穩(wěn)當(dāng)?shù)匕阉恿?,柔聲笑道:“真不小心?!?/br>詠棋還在發(fā)愣,詠善已經(jīng)扶他起來,又輕輕按著他肩膀,挾他坐下。自己也撩著衣襬坐在詠棋身邊。原本一人坐的方榻,兩個人坐怎么不擠?詠棋被夾在墻和詠善之間,對面坐著詠臨,頓時滿臉尷尬,正有些手足無措,詠善的聲音鉆進耳朵,“擠嗎?要不我另取一張方榻過來?”“不用取。我不怕擠,哥你過來和我坐?!痹伵R拍拍自己坐的方簦往里面挪了挪,笑嘻嘻道。詠善虛應(yīng)了一下,卻沒動作,仍舊往詠棋那邊看,像說私話般地低聲問:“擠嗎?”隔著放棋盤的小桌,他相當(dāng)肆無忌憚,一邊低聲問著,一邊在桌下輕輕握住詠棋的手,用拇指摩挲柔軟的掌心。詠棋身體驟然大震,抬頭哀求似的瞅他一眼,瞅得他都不忍心了,只好抿唇一笑,似不介意地放開觸感舒服的手掌。“吃早飯了嗎?”詠棋垂下眼問。好一會兒,詠善才意識到那是在問他,心內(nèi)大喜,面上卻心不在焉地皺眉,“天天都是那些東西,有什么好吃的?”詠臨插嘴道……逼怎么行?還說我不聽話,原來哥哥在自己宮殿里也是一樣的。等一下見到母親,我一準(zhǔn)告訴她?!闭酒饋戆哑灞P端走,不一會兒,把另一邊小桌上的各色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