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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蝴蝶難分難舍,錢沐爸放下禮品,開廚房門進去看煎到一半的帶魚。開門關(guān)門的時候,放出更香濃的帶魚氣味,五月小小的咳嗽了一聲。錢沐小聲向她解釋說:“油煙機用了很多年數(shù)了,這兩天家里有事,準(zhǔn)備過了年就換新的?!?/br> 五月好不容易從十字繡上收回目光,悄聲問:“你們家阿姨呢?” 錢沐探頭進一個房間,說:“媽,小鐘來了,你出來吧?!?/br> 錢沐媽不出聲,也不出來。錢沐尷尬笑笑,伸手拉她:“來,你到我房間里來看看?!?/br> 他房間陳設(shè)也相當(dāng)簡單,整潔干凈,五斗櫥上有兩只布偶,也用那種一碰就嘩嘩作響的透明塑料袋扎著,單人床的床頭床尾各掛了一串粉色風(fēng)鈴,床頭是八角形狀,床尾的則是五角星。五月邊看邊笑,錢沐說:“我媽沒事最喜歡在家里做手工,客廳里的十字繡還有各種桌布沙發(fā)套都是她親手繡出來的,手巧吧?” 五月上幼兒園及小學(xué)的那幾年,十字繡、風(fēng)鈴等花里胡哨的玩意兒很是流行過一陣子,那時候,這些工藝品在中小學(xué)生和中老年婦女中特別深受歡迎。那些土的掉渣的歷史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媽到現(xiàn)在都還在樂此不彼地編啊繡啊,得有多無聊。 錢沐的房間參觀好,漫畫書什么的也翻了幾本,五月覺得不宜在他房間久呆,于是兩個人重新回到客廳。又站著說了幾句話以后,一身法蘭絨睡衣的錢沐媽終于從房間里慢騰騰地走了出來。他媽也就一普通的中老年大媽,高高瘦瘦的,頭發(fā)灰白,額頭上不知為什么貼個創(chuàng)口貼,兩頰微微下陷,人也不怎么高興,看著就有點陰沉的感覺。 五月忙站好,看著她的眼睛,喊了一聲“阿姨”,錢沐媽卻是目不斜視,直奔廚房,看也沒看她一眼。 五月大是難堪,錢沐忙說:“媽,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小鐘,以前算是我的客戶,現(xiàn)在津九里面做翻譯的,津九這家公司你不是知道的嗎?” 錢沐媽依舊不聲不響,兩只手抱在懷里,很怕冷似的,含著胸,肩膀也微微縮著,先是往廚房里張望了一下,開口就罵起錢沐爸來:“都餓死了,動作慢是慢得來要死!老年癡呆啊,燒個菜要這么久?!” 錢沐爸忙說:“快好了快好了,這個煎帶魚快好了,還有一道清炒米莧,另外就是一道雞毛菜粉絲湯了。你先去坐著看看電視?!?/br> 錢沐媽從廚房里縮回頭來,繞開客廳當(dāng)中傻站著的兩個人,自顧自在沙發(fā)上落了座,從茶幾上拿起遙控器轉(zhuǎn)臺,換了幾個臺都不順心,最后在一個上海地方臺定住。電視機里,一群主持人拖家?guī)Э?,在臺上唱情歌,秀恩愛。錢沐媽遙控器一扔,沖著電視罵了一聲:“一群戇度。” 錢沐拉五月坐,五月不愿意坐,小聲問:“我不是很懂……這個時候,是不是要進廚房去幫一下忙比較合適?” 錢沐忙說:“不用,不用。廚房小,進去轉(zhuǎn)不開身,我爸也不喜歡人家插手。頂多還有幾分鐘就開飯了,你先坐下來看看電視,我去廚房給你拿飲料……她這個人就這樣,讓她去,不要搭腔就好了,今天我和我爸給她講了一天的道理,現(xiàn)在這個態(tài)度對她來說已經(jīng)算是好的了。國慶節(jié)那會兒在家里撞過墻,你看她額頭上的那個傷疤就是撞墻留下的。那時還拿剪刀要剪自己的手腕上的動脈,都被我和我爸給攔下來了。” 五月心里就是一驚,他媽跳樓也罷割腕也罷,她連聽都沒聽說過。之前以為他一家人就吵吵鬧鬧而已,沒想到竟然鬧到要自殺的地步了。 原地猶豫了一瞬,想想,總不能傻站在人家客廳中間,終于還是別別扭扭、尷尷尬尬、小心翼翼地在鋪著蕾絲邊沙發(fā)巾的沙發(fā)一端落了座。屁股不敢坐實,她膽小,恐怕坐在沙發(fā)那頭的錢沐媽一時沖動,忽然拿剪刀沖上來殺她,坐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人家當(dāng)她是空氣,也就漸漸放了心,悄悄打量起四周來了。 錢家兩室一廳,面積大概在六七十平的樣子,兩間房間朝南,客廳位于房間和廚衛(wèi)的中間,成了白天必須開燈、不開燈就只能影影綽綽看見人影的暗廳。 客廳面積不大,就一張沙發(fā),一個飯桌,一個電視柜而已。凡是立方體的家具家電上,都有或鋪或蓋的布套,布套一無例外的都有著花樣復(fù)雜的鏤空蕾絲花邊。不僅電器家具有蕾絲花邊的保護套,就連遙控器這樣的小物件也用塑料皮套著,保護得很嚴(yán)密。整個家的裝飾走的是□□十年代的田園淑女風(fēng),東西不是很多,看上去卻熱熱鬧鬧的。 錢沐去廚房里問他爸:“有熱飲料嗎?” 他爸一拍額頭:“哎呦,差點忘了。你快出去快出去,這里有油煙,你衣服不要沾上味道,我來泡咖啡?!?/br> 錢沐出來,他爸打開廚房櫥柜,從一個紙盒子里摸出一條速溶咖啡,撕開來,咖啡粉倒到玻璃杯里,沖上熱水,端到五月面前時,才發(fā)現(xiàn)下面還有一坨咖啡粉沒有沖開,趕緊又回去找了根木筷子攪了攪,攪好,重新端給五月。五月趕忙起身接住上面印有“雀巢咖啡,香醇體驗,隨時擁有”廣告標(biāo)語的玻璃杯,說:“謝謝叔叔?!?/br> 錢沐爸說:“不謝,不謝。再等一下,飯菜馬上就好?!?/br> 錢沐媽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五月捧著咖啡,干坐在沙發(fā)上,低著頭研究了半天茶幾玻璃下壓著的幾張八十年代初期、現(xiàn)在已經(jīng)絕跡的圓角分紙幣,以及錢沐媽年輕時候在各個公園、餐廳里留下的倩影。幾分鐘后,終于開飯。 電視開著,主持人們熱熱鬧鬧地說著唱著,四個人圍坐到飯桌上,飯菜擺上來,六菜一湯,有葷有素,都是家常小菜,看著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壞。但這個待遇之好已經(jīng)超乎五月的想象了,錢沐媽的別扭原在意料之中,她不敢奢求更多。要不是錢沐媽一上桌就開哭,其實到目前為止的錢家之行已經(jīng)算得上圓滿了。 四個人剛坐下來時,錢沐叫了一聲“爸,媽”,指著客廳地板上的一堆禮品,很小心地笑著說:“這是小鐘買給你們的禮物,我告訴她姆媽愛喝咖啡,她就特地去買了咖啡機,以后姆媽可以在家里做新鮮咖啡喝了。” 錢沐媽眼睛在一堆禮物上掃了一掃,半天,說:“我們們高級咖啡喝不來的,我們只喝雀巢速溶咖啡。” 錢沐說:“速溶的哪有用咖啡豆現(xiàn)做的香?”又討好似的問,“姆媽現(xiàn)在想喝嗎?我去給你泡一杯來?” 錢沐爸說:“伊吃飯時不喝咖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