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明宮。為收攏父王以前的人馬，我手上的錢財去得極快。我便想著，那秦家旁的沒有，倒是豪富，且又與我有仇，倒不如做一只肥羊養(yǎng)著，只等著時機一到，好生割rou來吃?！?/br>
    他說得極為自然，說到后來，面色甚至還是愉悅的

    “皇叔這心性，可真跟女人有得一比?！鼻厮乩淙徽Z道，森寒的氣息有若實質(zhì)，直直迫向莫不離，“本宮之養(yǎng)父母，豈是你這喪家犬可辱？”

    這一刻，秦素是真的憤怒了。

    她可以理解莫不離對自己做下的一切。

    這畢竟靖王與桓氏兩姓之間的生死大恨，身為桓氏女郎，她認(rèn)了。

    可是，他有什么資格取笑秦世章與繆青蓮？

    秦素自認(rèn)她不是個好人，可是，她的養(yǎng)父母卻皆是正直堅勇的好人。他們?yōu)榱俗o著素不相識的桓氏女郎，付出了生命。

    那是秦素生命中最溫暖明亮的一簇?zé)艋穑?/br>
    她絕不允許有人這樣輕視詆毀他們。

    秦素藏在袖中的手緊緊地攥了起來。

    “爾不過是條可憐蟲罷了?！彼淅湔Z道，看向莫不離的眼中滿是鄙夷：“本宮之養(yǎng)父養(yǎng)母，高潔如雪、清剛?cè)绾?，皇叔最好小心著些說話?！?/br>
    莫不離根本不為所動，面上仍舊是一派怡然：“無論如何，我死在他們后頭，秦家也被我狠狠折騰了一通，我也算是出了口惡氣?！?/br>
    秦素聞言，不怒反笑，點頭道：“罷了，且容皇叔這會子先歡喜著，一會兒皇叔可別哭才好?！?/br>
    “接下來的諸事，想必你們已經(jīng)知道得差不多了?！蹦浑x根本就沒理她的茬，權(quán)當(dāng)她說的是氣話，繼續(xù)說道：“那秦世章狗膽包天，我本想早些下手的，但又怕沒了他在，秦家的錢袋只怕也要癟下去，于是便忍了他十余年?！?/br>
    第1036章 皆虛妄

    “中元十二年，桓氏有回歸朝堂傳聞，故郡王才終是動了手。”桓子澄淡然語道。

    莫不離“唔”了一聲，展袖一笑：“都督大人聰明。秦世章本就該死，我留他多活了十年，這是本王大度。且杜箏那時候查出秦家大書房可能藏有桓十三娘的出生證據(jù)，于是我便將秦世章殺了。好在那個時候秦家有了個鐘景仁，這姓鐘的讀書不行，卻很能掙錢，頗有當(dāng)年秦世宏之風(fēng)，且秦太夫人也算能壓得住陣腳，就算秦世章死了，秦家的錢財還是在的。也正是有他二人在，卻是給了我從容布局的時間?！?/br>
    他像是說得有些累了，面上微現(xiàn)疲色，負(fù)手在原地踱了幾步，便看向了秦素：“我已把所知盡皆相告，如今卻還要問一問公主，那遺詔，公主又是從何處得來的？”

    想來這是盤踞他心中已久的疑問，此刻問起時，他的面上竟罕見地有了一絲急切。

    秦素冷冷地看著他，忽爾便彎起了雙眉，甜笑道：“本宮若是心情不好，不想說明前因，皇叔又當(dāng)如何？”

    莫不離怔得一怔，倒也沒見他動怒，只是微嘆了口氣：“公主不說，那也沒什么?！彼麚]了揮手，像是要揮去什么看不見的念頭似地，自嘲地一笑：“做個糊涂鬼，也挺好?！?/br>
    語罷，咧嘴笑了起來。

    秦素目注他良久，卻見他真的不再追問，只在地下來回地走著，仿佛是在活動腿腳。

    不知為什么，看著這樣的莫不離，秦素心中怒意漸消，只覺得他極其可悲。

    這個從出生起就被當(dāng)女郎養(yǎng)著的郡王，這個從十六歲起就去國離鄉(xiāng)、獨自在外流浪的郭士謹(jǐn)，他這一輩子，委實也稱不上多么地好。

    即便前世的他終于事成，然而大陳也滅了，他這個靖王余孽，趙皇真的會放過么？

    一念及此，秦素心底的那股無名火，便漸漸地冷卻了下去。

    就算是前世，她也是被人呵護寵愛著長大的，更遑論今生有了桓子澄并李玄度，有了旌宏與秦家諸姊妹，有了這些朋友與親人，他們都待她極好。

    相較于莫不離生下來便要扮作女子，前世今生都活在仇恨之中，且最終仍舊不過是他人手中的一件工具，她秦素，委實稱得上幸運。

    “若不愿說，便不說罷?！被缸映卧谂暂p聲地道，緩緩站起了身。

    秦素心念回轉(zhuǎn)，轉(zhuǎn)首向他笑了笑：“還是說出來才痛快?！彼戳四浑x一眼，神色漸漸轉(zhuǎn)涼，目色猶冷：“于他而言，死是一種解脫。而本宮，偏偏不想叫他解脫?！?/br>
    就沖莫不離殺死秦世章與繆青蓮，她就永遠(yuǎn)也不會對此人有絲毫心軟。

    這個終生都活在黑暗里的人，只怕前世至死之時，亦不知，他終生所求的，不過是一個虛妄罷了。

    “皇叔也或許并不是很想聽，但本宮還是將事情說明了罷，也免得皇叔記掛?！鼻厮匦χf道，抬手掠了掠發(fā)鬢。

    大雪無聲飄落，她的聲音聽來有點不大真切，像是被那漫天的雪影給掩了去。

    “皇叔有沒有想過，呂氏，為何會成為太子母族？”講述之前，秦素先拋出了一個問題。

    莫不離被問得有些發(fā)怔。

    這倒并非因為吃驚，而是因了這問題本身的乏味與無知。

    呂氏成為太子母族，那原因就在明面兒上。歷朝歷代為防外戚勢大，帝王立后皆是小族，甚至還有立寒門女子為后的，就是為了不叫外戚抬頭。

    “皇叔一定會認(rèn)為，這是先帝為防外戚勢大而為的，是么？”似是猜到了莫不離所思，秦素此時便道。

    莫不離點了點頭：“我確實是這樣認(rèn)為的。”

    秦素便笑了起來：“無論換了誰來看，這樣想都是對的。最開始時，本宮也是這樣想的。甚至在薛中丞送來了一個消息，言及呂氏閥閱有異之時，本宮也并沒將之當(dāng)回事。”

    說到這里，她便簡短地將呂氏閥閱在永平二十一、二年間的怪異之處說了一遍，復(fù)又續(xù)道：“在知曉此事之后，本宮也只想著，在這亂世年間，就算士族閥閱之中有些欠缺，也不能算是什么大的毛病，這事兒便就此放下了。再后來，本宮又偶爾從高翎那里聽到一個消息，卻是關(guān)于墨家的?！?/br>
    言至此，她笑著看向了莫不離，悠然地道：“皇叔當(dāng)年命高翎潛入秦家，卻被本宮借薛氏之勢驚走，只怕皇叔也想不到，那高翎之所以通曉機關(guān)術(shù)，卻是因為他與一位墨氏子弟有師徒之誼，所以才能習(xí)得些粗淺的法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