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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往下壓著的眉峰,略略松動了幾分。 他抬起手臂,凝目看向自己略顯粗糙的手掌,唇角掀了掀,便自袖中取出一物來。 那是一枚極普通的青田印石,通體都流露出一股廉價的氣息。然而,在望向這枚印石之時,桓子澄的神情卻是一派肅穆。 他以二指揀起印章,迎光而視,隨后便以食指輕撫石料的一側,語聲若嘆:“子午石啊……” 只說了這幾字,他便息了聲,面上的冷肅亦化作了淡然,斂下眉目,將石頭收回了袖中。 那一刻,他的身上彌漫出了一種懶散的味道,他將身子向后靠了靠,半闔著眼睛,神色平靜。 世人皆道子午石難制,在他看來,卻是一點不難。 這塵世間的許多事,只消用心狠命地去做,總是會成的,便如這子午石,前世他苦心研究了近十年,卻始終差了一點火候,卻未想,一朝身死又復生,那最后的一點關竅,便也被他想得通透了。 現(xiàn)在的他所制之子午石,已可亂真,甚至,他還有一點隱約的感覺,他所制之石,比之五柳先生師祖當年所作,恐怕還要略勝一籌。 隱刀法,其實也沒那般神秘。 唯一可惜的是,那種專為子午石而配制的印泥,目今尚不可得。 無聲地嘆了口氣,桓子澄方才站起身來,踱去了前頭的屋子。 第334章 多儲糧 焚琴與啞奴皆已用罷了晚食,見桓子澄出來,便都站了起來。 “郎君,這便回去么?”焚琴問道,小臉兒上還洋溢著飽食過后的紅潤,一副神完氣足的模樣。 桓子澄“嗯”了一聲,腳下未有絲毫停頓,邁動長腿徑自往外行去。 便在此時,忽聽那雅間的門被人拍響,店伙的聲音隨后便傳了進來:“桓大郎君,尊府的人尋來了,說是有事稟報?!蹦堑昊颿ao著一口不大標準的官話,語聲十分恭謹。 桓子澄停下腳步,眉心動了動。 前世的中元十三年七月,困守于遼西的桓氏如一潭死水,哪里來的要事? 依時間推算,他派去大都的那幾個人,沒這么快的腳程,如今應該還散落于各地,以躲過朝廷的追殺。 莫非是他的父親想要詢問行刺的始末? 心中思忖著,桓子澄已是回身行至案旁坐定。 焚琴覷著他的神色,知道他這是要把人帶進來說話的意思,便當先上前拉開了門,對那店伙道:“知道了,你帶他過來罷。” 那店伙點頭哈腰地退了下去,不一時,便領著一個穿著粗布藍衫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旋即便又躬著身子退了下去。 焚琴仔細端詳著來人,認出正是桓家的一個管事,平素也算有些頭臉,于是焚琴便老氣橫秋地朝他點了個頭,將他引了進來,復又關好了屋門。 那管事進門后便向桓子澄行禮,恭聲道:“大郎君,郎主請您快些回去,有客來訪?!?/br> 有客? 桓子澄眉尖微蹙。 前世時,并沒有這樣的事。 再者說,如今的桓家哪里來的客?孤立遼西十余載,不得君心、親朋俱沓,有哪個吃飽了撐的跑來認桓家的門? 垂眸看向那個管事,桓子澄啟唇問:“有客?從何處來?”語聲中含著一股天然的冷意。 那管事將身子朝下躬了躬,語聲越發(fā)地小心謹慎:“回大郎君的話,來人是個比丘尼。” 比丘尼? 桓子澄眉峰微攏,沉吟片刻,驀地瞳孔一縮。 比丘尼! 居然是比丘尼! 他的腦海中驀地浮現(xiàn)出了一個瘦削的女子身形,淄衣芒鞋,高挑溫婉、眉目娟好。旋即,另一道身影便隨之顯現(xiàn),在那張年輕而平凡的臉上,交織著悲憤、痛苦以及瘋狂的神情。 桓子澄的眸色動了動。 有趣。 如果這個比丘尼正是他想的那一個,那這事情便越發(fā)地有趣起來了。 “那比丘尼……如何稱呼?”他淡聲問道。 端坐不動的身形,冷若冰雪的神態(tài),此刻的桓子澄分明并無異樣,而那個管事卻有了種巨崖當立、浩水盈面之感。他不自覺地將身子又朝下彎了彎,一張臉幾乎便貼在了地面,語聲更是微微發(fā)顫:“我……我聽那比丘尼自稱叫……叫……覺慧?!?/br> “嚓”,一聲極微的聲響,自桓子澄的袖中傳了出來。 啞奴的耳尖動了動,神情卻是未變,仍舊笑嘻嘻地一臉憨態(tài)。 除他之外,焚琴與那個管事卻是根本沒聽見那一聲輕響。他們只是同時覺得,大郎君身上的氣息,忽然變得很……古怪。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低頭垂眼,努力將存在感縮到最小,連大氣也不敢出。 好在這情形并未維持多久,很快地,桓子澄身上的氣息便已散去,重又恢復了往常的淡漠與冰冷。 “我知曉了,這便回去?!彼蚰枪苁抡f道,停了停,又道:“你也跟車一起罷?!?/br> 那管事聞言,直嚇得身子抖了抖,卻也不敢說什么,訥訥地應了個是,便退去了一旁束手而立。 看著他與焚琴噤若寒蟬的模樣,桓子澄的眼底,又有了一絲極淺的情緒。 前世時,這些仆役無一得免,俱皆死于城下。 這個中年管事的命運,與焚琴應該是一樣的罷。 牛車“吱啞”響著,載著桓家主仆四人,沿著縣中最寬的那條石板路,往城門而去。 西風掠過,攜來一股燒荒草的氣息,微有些熏人,又含著一絲燥意。 桓子澄抬頭望向碧藍的天空,神情惘然。 焚琴小心地縮在一旁,并不敢出聲。 良久后,桓子澄冷寂的語聲突兀地響了起來:“蘇先生可曾回來了?” 他問的乃是焚琴。 這位蘇先生,是桓子澄一個月前才尋訪到的高人。 以桓氏之名,再加幾句似是而非的預言,便將這位前世時橫空出世的謀略家收歸門下,實在是容易得很。 重活一世的好處,或許便在于此罷。 桓子澄淡淡地想著,拂了拂衣袖。 在沒聽到覺慧的名字之前,他還在想著,這位蘇先生或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