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見張睿心存疑慮，老者爽朗道：“公子莫擔(dān)憂，小老兒在這拉了幾十年的車，對這里的路門清。從這巷子里繞過去，要比在那交叉口等，快的多哩！”

老者說著，頗自豪的挑了挑眉，裂開嘴舒朗一笑，看在張睿眼里是說不出來的灑脫坦蕩。張睿向來覺得自己很有識人的眼力，便放心閉上眼在車里打起盹來。車子在巷子里，拐來拐去，搖搖晃晃的，惹人瞌睡。

“啊～嗯～唔～”睡醒了的張睿用手揉著朦朧的雙眼，聲音綿軟的出奇，“老人家，這是到哪了？”

老者聽張睿聲音，就曉得他剛睡醒，“公子，醒得正是時候，前面就是渡口”

“??！這么快”，張睿喃喃道，竟不知是驚喜還是失落。

張睿到渡口時正趕上回清平縣的船，當(dāng)下付下車錢，上船尋了個臨窗的位置。等了會兒，船家解了纜，放離了碼頭。和張睿來時的船不同，這船坐了很多人，大而不巧，所幸兩岸的景致依舊，尚可觀矚。

張睿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水面，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在發(fā)呆。

“大人！”

“嗯”，張睿下意識地扭頭望去，只見一著粗布短衣的漢子正興奮地盯著自己，眼中散發(fā)出奇異的光芒。

好像有些眼熟，張睿微微偏頭思索，隨即燦然一笑肯定道，“你是清平縣的”

那人以為張睿認出了自己，興奮地在手上一錘，直打開了話匣子，拉著張睿話家常。本著體察民情，張睿好脾氣地聽那漢子從他八十歲老母講到他兩歲半的兒子，再講到他媳婦時，張睿可恥地睡著了……

晚霞漸散，水光里月色漸明，張睿偎在窗前，一會兒盯著水面，一會兒抬頭望天，天上月，水中月，可惜都是圓的

見張睿這般姿態(tài)，昨日那漢子嘿嘿一笑，“大人，是想家了吧！不過也難怪，今日中秋，又哪有不想家的”，那漢子似想到了什么，嘆了口氣，從包裹里掏出兩塊月餅，一塊遞給張睿，一塊自己叼在嘴里。

“謝謝”，張睿朝他笑了笑，伸手接過月餅，慢慢咬了上去，感受著那熟悉的口感，面部極不自然道，“五仁的？”

那漢子顯然沒注意到張睿微微抽搐的嘴角，聽張睿問，跟打了雞血似的，“是不是很好吃！俺媳婦兒最喜歡吃的就是這五仁餡，這回俺帶了好多回去，大人千萬不要跟俺客氣……”漢子說著又從包袱里掏出塊月餅，遞給張睿。

“咳，自古君子不奪人所好，我又怎能……”

那漢子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把那月餅硬塞進了他手里，“大人這話就見外了，俺媳婦要是知道這餅兒是送給了大人，高興還來不及，又怎能說是奪人所好呢？大人且拿著，不夠俺這多的是。只是……今年中秋不能和她一起過了”言到此處，那漢子不免有些傷懷，也照著張睿的模樣臨窗望月，喃喃道，“今晚的月亮真好！”

張睿下意識低頭咬了口月餅，似乎也沒那么難吃

風(fēng)拍打著窗欞，一絲不茍地入侵，硬是把書房的清凈染上了幾分清冷?！鞍⑶?！”張睿整理著案上的縣志手稿，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總算是搞完了！”

十五過后，連下了幾天雨，船家只得放慢了速度，如此一來，張?；氐角迤娇h時，已是八月將盡。他到了衙里，就忙著趕縣志，難得的挑燈夜戰(zhàn)，勤奮如斯。清平縣的縣志，早在之前就被他編的七七八八，如此用心地忙活了兩天，這件事算是徹底結(jié)了。

把手稿整好，美美地吃了頓好的，張?？旎畹劂@進被窩。不知睡了多久，半夢半醒中，只見一黑色人影立在床邊靜靜望著他。脊背涼嗖嗖的，想要動，卻怎么也動不了。

“??！”他驚呼出聲，猛地睜開眼，“楊玨，你怎么會在這？！”

楊玨不答，臉上露出溫和的笑，“你吃面了嗎？”

他驀地心上一顫，似沒聽清問道：“什么？”

“長壽面啊”，瞧著張睿又驚又呆的模樣，楊玨有些不解，輕問：“過生辰，不是都要吃面的嗎？”

“沒有”，張睿望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也對”，楊玨用手拍了拍頭，懊惱道：“我都忘了，一大早的，你怎么可能吃過面！”

他今日著了身藏藍的半舊直裰，一身風(fēng)塵，立在那里，格外的挺拔。張睿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就那么望著他，怔怔地，眼眶微微泛了紅

“快起來，楊小將給你煮面”，楊玨笑著用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嗯”

望著在廚房揉面團的楊玨，張睿總覺得不真實，“楊玨，你……不是在邊疆……怎么……”

“在那跟胡子打了幾仗，倒讓他們老實了不少。那時我回京查閱百官案卷，正巧看到你的。邊疆初定，我不知道怎的，就到這兒來了。話說，小睿你該不會上京參我一本吧！”楊玨語調(diào)甚是輕松

“參你什么？”聽他這么說，張睿笑問

“玩忽職守，置國家安危于不顧”

張睿莞爾一笑，“的確該參！”

楊玨禁不住笑出聲，把做好的面條，小心下入鍋中，道，“剛才都是你問我，現(xiàn)在換我問你。你剛剛是不是做惡夢了？叫那么大聲”

“是啊”，張睿歪著頭，瞇了瞇眼，“我夢到你一臉陰沉沉的，站在我床邊，眼睛死死地盯著我，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嚇得我的心呀，現(xiàn)在還撲通撲通的”

“我不信”

“可我說的是事實??！人總是會選擇否認他不愿承認的，這個我懂”，張睿忍住笑，一本正經(jīng)道

“講真，夢里嚇你的若真是我，依你那性子，還不把枕頭什么的都扔我臉上！”

被說中的張睿，耳朵倏地紅了，“你……放屁，小爺睡覺從來不用枕頭！”

楊玨勾了勾嘴角，眸子煞那間燦若星輝，“斯文，斯文！”

“滾?。?！”

“我要是現(xiàn)在滾了，誰給你煮面？”言到此，楊玨換上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小睿，目光呢還是要放長遠一點，你好歹等吃了面，再攆我滾吧！”

“……哦”，張睿眼驀地圓睜，好有道理的樣子誒……

咕嘟咕嘟，面條在鍋里翻騰，面香味在兩人談笑間，溢滿廚房

“面好了，快去拿筷子”，楊玨邊說邊把面盛進碗里

“我已經(jīng)拿了！”張睿舉著筷子，從楊玨手里‘搶’過面碗，趴在灶臺上，歡快地吃面

“好吃嗎？”

“嗯嗯”張睿猛點頭

“慢點吃，別燙著了！”

“呃，已經(jīng)燙著了！”張睿皺著臉瞅著楊玨

瞧著他燙得直吐舌頭的小模樣，楊玨無奈道，“別吃那么急，要是喜歡，以后每年都給你做”

“嗯”，張睿一時有些怔忪，半響淡淡地笑了笑，“好！”

“李四趙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