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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冷聲道:“你想找死嗎?” 李妍委屈極了:“可是在濟南府,阿翡不是還從童開陽手里救了那個大叔?” 周翡低頭摩挲著碎遮的刀柄。 李妍又對李晟道:“還有你,你路上不是還吹牛,說自己在柳家莊帶著一幫人打退了鐵面魔殷沛,你……” “你有完沒完?”李晟截口打斷她,“阿翡跟童開陽交手不止一次,拔刀之前她心里就有數(shù)。柳家莊那次,大家本來就商量好了圍剿殷沛,你知道‘圍剿’是什么意思嗎?這些年若不是各大門派都是一盤散沙,殷沛根本不可能蹦跶到現(xiàn)在——你再看看這里!” 他倏地回頭往山谷下面一指:“那是多少人?這又是幾?我們總共五個人,帶著個累贅小崽子——還有你這樣不能當(dāng)個人使的。我實話告訴你,李妍,今天別說是我和你,就算是大姑姑帶著咱們寨中所有前輩都在這,她也不敢貿(mào)然對數(shù)萬北朝精兵出手?!?/br> 李晟對她總是沒有好臉色,卻也很少真的疾言厲色。 李妍被她哥突然發(fā)作嚇住了。 李晟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壓低了些:“就算你法力無邊,能搬山倒海,把這數(shù)萬大軍都鎮(zhèn)住,然后呢?你看看那些人,站都站不起來的是大多數(shù),你怎么把他們救走,啊?李妍,不小了,說話什么時候能過過腦子?” 很久以前,李晟曾經(jīng)滿心想著“出人頭地”,自己同自己慪氣慪得私自離隊,他真心實意地相信李少爺天下無雙,認為自己總有一天能將天也捅個窟窿,死也不肯承認周翡比他功夫好。 而今,他學(xué)會了怎么井井有條地打理寨中防務(wù),學(xué)會了在外人面前做到真正的八面玲瓏,也學(xué)會了韜光養(yǎng)晦,知道“天下無雙”并非什么好詞……甚至?xí)驗槟奚逊蛉藥拙湟馕渡铋L的暗示而臨陣脫逃。 很久以前,周翡也曾經(jīng)初生牛犢不怕虎,她cao著一把半吊子的破雪刀,一邊跟謝允冷戰(zhàn),一邊不知天高地厚地杠上青龍主鄭羅生,還自覺很有道理,認為“亂世里本就沒有王法,如果道義也黯然失聲,那么其中茍且偷生的人們,還有什么可期盼的”? 到如今,她破雪的無常刀已成,能讓木小喬親口說出“李徵也未必能贏你”的話,手腳卻好像被“綁”了起來。她會在與童開陽狹路相逢的時候虛以委蛇,也會在群雄圍剿殷沛的時候隱藏在暗處不露面……甚至有時候,她想起迷霧重重的前事,心里會生出無邊的懷疑與不解。 李晟要回四十八寨,寨中一大堆瑣事雜務(wù)還在等著他,李瑾容不可能永遠庇護四十八寨這條風(fēng)雨飄搖中的小舟,她在緩緩將擔(dān)子往年輕一輩肩上移。 周翡還要去齊門禁地,去尋找那一點微末的希望,近年來她總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緊迫感,好像自己不快一點,謝允就等不了了。 吳楚楚知道自己本領(lǐng)低微,能把人家后腿拖穩(wěn)了已經(jīng)是超常發(fā)揮,心里有再大的不平,也不敢慷他人之慨,因此只有默默聽著李晟兄妹吵架。 李瑾容近年來也見老了,如今見了他們這些小輩也和顏悅色多了,偶爾閑下來,甚至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和周翡說一說破雪刀,然后無奈地擺擺手,承認一句“我沒什么再能指點你的了”。 誰也不是孑然一身,哪怕真能做到“輕生死”,后面也還跟著一句“重情義”,怎敢逞這等魯莽無謂的英雄。 江湖風(fēng)雨如晦,未必會讓英雄的血脈變成貪生怕死的小人。 卻也總能教會一個人“不惹麻煩”。 李妍艱難地抽噎了一聲,下意識地叫道:“阿翡……” 周翡避開她的視線,沒有附和李晟,卻也沒袒護她,只生硬地插話問道:“還走原路出去么?” 楊瑾一臉舉棋不定,五官快要糾纏成一團。 這時,半晌沒吭聲的吳楚楚再次看了一眼山谷,忽然在旁邊說道:“那個鐵柵欄后面關(guān)的……好像沒有女人?!?/br> 從北往南的流民里自然是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這些流民遠道而來,在山谷定居務(wù)農(nóng),不可能只剩下一水的男子,那么女人既然不在這里,又到哪去了呢? 漫山遍野血氣方剛的兵,此事這是不必言明的。 吳楚楚一句話出口,眾人都閉了嘴。 “嗆”一聲,哭喊陣陣中,利器捅開了鐵柵欄。 此時,風(fēng)平浪靜的東海之濱,謝允正拿著一把刀反復(fù)端詳:“陳師叔,你那‘好刀’的標(biāo)準(zhǔn)到底是什么?能不能給個明白點的說法?” 陳俊夫身上可沒有透骨青,被guntang的爐火烤的渾身大汗淋漓,他將上衣脫下來抹了一把下巴上的熱汗,語氣卻依然是不溫不火的:“你覺得呢?” “首先得材料好,其次手藝好,刃利而不脆,刀背堅而不動,逆風(fēng)時不受阻,順風(fēng)是不輕浮……當(dāng)然,還得結(jié)實耐用——這是好刀?!敝x允頓了頓,又道,“若是刀主人本領(lǐng)大,叫刀銘聲名遠播,便成了傳世名刀?!?/br> 陳俊夫笑了笑。 謝允:“怎么?” 陳俊夫道:“你不用刀,說的都是工匠的話,阿翡聽見了,必要笑你的?!?/br> 謝允沒皮沒臉道:“術(shù)業(yè)有專攻,隨便笑——師叔您說句不工匠的聽聽?!?/br> 陳俊夫道:“好多年以前,有個出手大方的小丫頭,到蓬萊求我做一副刀劍,說是要賠給朋友。刀銘為‘山’,劍銘為‘雪’……” 謝允道:“這我倒是有幸見過?!?/br> “那把‘山’是盛世之刀,”陳俊夫接著說道,“我未曾見過原物,都是那小女娃娃自己描述的,她是個爽快人,活潑得很,說話像倒豆子一樣,她描述的刀劍是她仰慕的英雄所持,那刀劍打出來,便溫柔又莊重,里頭裝著美酒酬知己的心意。不是我自夸,那是把好刀。再比方說……妖刀‘碎遮’。” 謝允道:“呂國師遺作,我小時候在皇上那見過一次?!?/br> “呂潤一生,文成、武就,當(dāng)?shù)闷稹?jīng)天緯地、驚才絕艷’八個字,然而一生身不由己,上對不起家國,下對不起朋友,中間對不起自己,死后數(shù)百年,藥谷還因為出了個呂國師而被曹仲昆戕害,分崩離析,好像天妒英才?!标惪》虻?,“呂潤受制于天、受制于人、受制于命,漫天華蓋無從掙脫,只好不看不聞不問,故其所做‘碎遮’,咄咄逼人、滿懷激憤,雖在阿翡之前,它從未出過鞘,卻有橫斷乾坤之戾氣?!?/br> 謝允微微皺起眉。 “但也是好刀,絕世好刀?!标惪》虻溃皟砂押玫?,材料都是稀世少見的好鐵,手藝都很好,刃都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