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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潤那本按圖索驥,走過無數(shù)人間奇譎之地,還跟童開陽結下了深仇大怨,自己也混成了半個奇珍草藥的行家,結果卻好似總是不盡如人意,治標難治本。 有時候周翡也會想,如果她是謝允,她愿意像這樣吊著一口氣,大半時間都在昏迷中度過地活嗎? 只是想一想她都覺得要瘋。 思緒這么一拐,周翡便常常覺得灰心得很,可是她心性里偏偏又有點小偏執(zhí),雖灰心,卻始終未死心,灰一晚上,第二天總還是能鬼使神差地“死灰復燃”。 謝允清醒的時間很短暫,剛開始,不過是被他島上三位長輩以內(nèi)力療傷時逼醒的,幾乎沒有意識,這一年來用了中所載、以奇蟒“蛟膽”做的“蛟香”,方才有些轉機,起已經(jīng)能起來活動一陣子了,可惜……周翡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 周翡輕聲道:“我還沒找到同明大師說的那種內(nèi)力?!?/br> 老漁夫不怎么意外,專心致志地拉扯著手中的漁網(wǎng),頭也不抬地說道:“我聽你進來的時候腳步略沉,似乎有些遲疑不決,便知道沒什么結果?!?/br> 傳說中的“蓬萊仙”其實有四個人,當年有一位前輩為了救謝允,瞞著其他三人傳了功給他,已經(jīng)過世了,到如今,剩下一個高僧同明大和尚,一個混跡國子監(jiān)、熱愛誤人子弟的林夫子,還有便是這老漁夫。 這做漁夫打扮的老人名叫陳俊夫,名字與樣貌均是平平無奇,說出去也未見得有多少人知道,可他做的東西卻是大大有名——譬如早年山川劍為自己夫人定做、后來落入了青龍主鄭羅生手里那件刀槍不入的“暮云紗”。 相傳此人有一雙能點石成金的手,機關、兵器、寶衣……無所不精。 比起說話總是打禪機的同明大師,不著四六的林老夫子,周翡比較愿意和這位陳老聊天。 三年多,即使周翡天生是個愛跳腳的性子,也在屢次失望中淡定了,她與老漁夫一站一坐,嘴里說著喪氣的話,臉上卻沒什么波瀾,好像只是和他閑聊家常一樣。 周翡問道:“陳老,我要是到最后也找不到怎么辦?” 老漁夫摸出一根樣式古怪的梭子,以叫人看不清的手速開始在一層網(wǎng)上織另一層網(wǎng),他用的魚線極細,好似比傳說中“五層紗衣可見胸口痣”的綢緞還要輕薄。 陳俊夫手雖快,話卻說得很慢,他靜靜地說道:“老林頭第一次見你,便要出手捉弄,當時你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現(xiàn)在不過兩三年的光景,他已經(jīng)不敢隨便惹你了,你可知為什么?” 周翡雖然是個武癡,卻也總有不想討論武功的時候,聞言懨懨地說道:“不知道,拳怕少壯?也沒準是他老人家‘之乎者也’念多了,越活越回去?!?/br> 陳俊夫伸手輕輕一拉魚線,魚線便干凈利落地被他截斷了,平攤在地上的大“漁網(wǎng)”動了一下,灼眼的光芒“嘩”地一下,潑灑似的流了過去。他抬起黝黑的臉,瞇著眼對周翡笑了笑,說道:“因為別的人,或是走上坡路,或是走下坡路,或是原地不動,腳下起起伏伏,都有著落。你卻不同,你走的不是斜坡,是峭壁,石階之間沒有路,只能拼命縱身躍起,每次堪堪抓到上面的石頭,再掙扎著爬上去,萬一爬不上去,便只好摔成粉身碎骨,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我問你,你怕過么?” 周翡愣了愣,隨后點頭道:“嗯?!?/br> 怕乃是人之常情,可是偏偏她被謝允傳染了一身霉運,每次身臨險境,都好似被卡在石頭縫里,想要不被困死原地,只能一往無前,怕也沒用。 陳俊夫問道:“那怕的時候,你怎么辦呢?” “就想我其實已經(jīng)在高一層……或者更高的石階上,想到自己深信不疑時,便覺得眼前這一步不在話下了?!敝荇涿蛎蜃齑?,沖陳俊夫一點頭,勉強笑道,“知道了,多謝陳老指點?!?/br> “指點什么,不過是教你自欺欺人地好受一點,快去吧?!标惪》驔_她擺擺手,重新忙碌起來。 周翡轉身走進謝允閉關的洞府中,剛到門口,便已經(jīng)覺得熱浪鋪面,一股奇特的香味從中透出來,正是蛟香,據(jù)說普通人在里面打坐片刻,蹭幾口蛟香,內(nèi)功修為能事半功倍——只是不能久待,否則會對經(jīng)脈有損。 洞府中被蓬萊這幾位財大氣粗的老東西弄得燈火通明,墻上半個火把都沒有,全是拳頭大的夜明珠,周翡一進去先愣住了——只見上次她來時還光禿禿的石壁上,被人以重彩畫了一片杜鵑花,畫工了得,那獵獵的紅幾乎能以假亂真,怒放了一面墻,絢爛至極地往人眼里撞,生機勃勃,好像一陣風吹過去,便能翻起火焰似的紅浪來,叫人看一眼,胸中不散的郁郁便好似輕了幾分。 蛟香繚繞中,一個清瘦了不少的人安靜地躺在上面,蒼白的臉色被墻上的畫映得多了幾分血色,手里握著一塊緋紅的暖玉。 周翡緩緩走到他身邊坐下,感覺整個石洞熱得像個火爐子,就大冰塊謝允身邊還能涼快點。 她抬頭瞄著墻上的畫,對謝允道:“你畫的?嘖,你還挺有閑情逸致?!?/br> 躺著的人自然不能答話,但謝允卻回答了——周翡的目光掃過整一面墻的紅杜鵑,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幾行題字并落款,先頭題了一句白樂天的“回看桃李都無色,映得芙蓉不是花”,后面又道“經(jīng)一場大夢,夢中見滿眼山花如翡,如見故人,喜不自勝”,落款是“想得開居士”。 周翡看見“想得開”三個字,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接著,她看見旁邊小桌案上放了筆墨紙硯,便從石床邊跳了下來,步履輕盈地轉到小桌前,翻看謝允留給她的信。 只見桌面上攤了幾張畫,頭一張畫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十分稚氣,纖纖秀秀的,單腿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偏頭正往畫外看,眉目飛揚,顯得十分神氣。 周翡訝異地一挑眉,隱約想起這是自己年幼時在洗墨江中初見謝允的模樣,她自己都已經(jīng)有點記不清了,沒想到謝允筆下居然還這么分毫畢現(xiàn),周翡心頭先是微微一跳……不料隨后看見題字,頓時從感動不已變成了氣不打一處來——姓謝的那倒霉玩意給這幅畫起名叫“水草精小時候”。 第二幅畫上是個少女,長大了些,面容俊秀,手里拿著一顆骷髏頭,正將它往一堆骨架上擺,旁邊一堆幢幢的黑影,只有一束月光照下來,落在那少女背影上。 周翡這回壓住了心里的波瀾,先去看題,見這張畫上寫得是“威風水草精只身下地洞,備戰(zhàn)黑北斗八百小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