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

賀焱直直看著承安，走過來跪下，一字一頓的道：“殿下若要泄憤，請拿賀焱項上人頭?！?/br>
承安木然的看著他們，心中無邊慘淡。

“先生……你明知道……他若死了……我……我……”

賀焱咬咬牙：“我們一力隱瞞，只因……屬下以為……丹青公子若是真的……真的死在這上頭，也許……反倒成就了殿下……”

承安不再說話。他知道，賀焱所說的假設(shè)，完全可能成為事實。然而——無邊慘淡。如果，經(jīng)歷了這么多，付出了這么多，承受了這么多……奮斗了那么久，煎熬了那么久，支持了那么久……只為收獲一片慘淡，那么，這一切意義何在？

“你們先起來。容我……想一想……”承安對照影道：“來的是哪位太醫(yī)？”

“在寢宮當(dāng)值的黃正尹?！?/br>
“請他進來。小影留下，你們……都各自忙去吧?！?/br>
第54章

黃太醫(yī)沉吟半晌，對承安道：“殿下，貴屬的癥候，日子不短了吧？”

承安一愣，回復(fù)道：“是，去年秋天開始的?！?/br>
“看這個樣子，似是起于勞累，有心力交瘁之象，又思慮太過，內(nèi)腑郁結(jié)，虛火犯肺——本就是個兇險的病癥，卻失于調(diào)養(yǎng)，幾經(jīng)反復(fù)……”

承安突然想起當(dāng)日宮鐵磨老先生的話來：“……這個病，三分治，七分養(yǎng)。養(yǎng)不養(yǎng)得好，還得看花多少心思?！?/br>
“失于調(diào)養(yǎng)，幾經(jīng)反復(fù)”——心頭回響著這句話，往事歷歷在目：他一派純真，我暗藏殺機。他嘔心瀝血，我別有居心。他抱病求生，我派人追殺……

黃太醫(yī)自動忽略逸王殿下復(fù)雜的表情，接著往下說：“新近似乎歷經(jīng)大喜大悲，情志不穩(wěn)，更兼勞神勞力，幾乎油盡燈枯……”

承安想：他斷指明志，封筆收山，我以他至親性命相脅，迫他出手——自從遇見我，他再沒有一天安生，我把他害成這樣……是我，把他害成這樣。

雙掌輕輕握住丹青的手，覺得五臟六腑都絞痛起來。

“不過……”黃太醫(yī)露出欽佩的神色，“先前經(jīng)手的大夫，很有水平啊。固本培源，把根基打得相當(dāng)好，而且，似乎用了十分稀罕的藥材。若非如此，只怕早就撐不住了——未知是何方高人？”

還有這事？承安想想，時間太久，不會是宮老先生?？磥砹碛衅淙耍脝枂栚w讓。管他是誰，有人就好?？诶飬s道：“是蜀州的大夫，沒能跟著——先生伸手即知端的，可見高超之處，還請先生多多費心?！?/br>
“如今我先下針通竅和絡(luò)，再煎一劑藥潤肺止血。若是明日能醒過來，最兇險的時候就算過去了。但切切不可再勞心志，動情思，稍有不慎，則可能萬劫不復(fù)?！?/br>
照影送黃太醫(yī)出去，喚了一聲“老先生……”欲言又止。

黃太醫(yī)看看他，微微一笑：“逸王殿下于此社稷危急之時挺身而出，主持大局，連日勞累，還須多多保重貴體。”

照影放下心來——眼前的老頭子，已經(jīng)成了精了。

“多謝老先生?！?/br>
再回房，看見承安坐在床邊一動不動，輕輕道：“過半個時辰，藥就該煎好了?！边^一會，又道：“殿下，先把公子的衣衫換下來可好？”處處猩紅，看得人心驚rou跳。

“拿進來吧?！?/br>
接過照影遞來的衣裳，承安把丹青半倚在自己懷里：“你去歇著吧——讓我陪陪他?！?/br>
六月二十五。

早上。

承安從東配殿正房出來，對照影道：“把大家都叫來，我說點事。”

大家，包括賀焱、李旭、馮止、趙讓、照影、照月、君來。原本趙儉、趙恭、趙良也在身邊，最近為了加強京畿防衛(wèi)工作，這三大高手都派出去了。

承安看著站在當(dāng)?shù)氐钠呷?，沉默了一會兒，抬眼挨個掃去，緩緩開口：“三才先生、九陽先生、正一先生、趙讓、小影、小月、君來，我下邊要說的話，是思索一夜的決定，各位有什么想法，都請先聽我說完。

“當(dāng)日我以皇儲身份被迫離京，國仇家恨，叫我立志奪回皇位。此后年齡漸長，只覺大丈夫在世，當(dāng)縱橫快意，伸展抱負(fù)，履至尊，制六合，約束天下。仇恨之類，倒看得淡了。

“這十幾年經(jīng)營籌劃，終于有了目前局面。進宮那天，眼看著皇叔在遺詔上寫下‘趙承安’三字，心中卻殊無得意，只覺責(zé)任重大，不可輕忽。早年抱負(fù)，權(quán)位虛名，也看得淡了。

“一路走來，手上難免沾染無辜者的鮮血。我總想著，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皇圖霸業(yè)？些許無奈，不過是祭壇上必要的犧牲。我若君臨天下，定當(dāng)開辟全新氣象，打造萬世太平，以回報蒼生。

“從來沒有想過……會有誰……叫我下不了手。我騙了自己這么長時間，如今再明白不過。這件事情，已經(jīng)與形勢局面、得失輕重?zé)o關(guān)。從昨夜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再也無法拿他的性命于心中權(quán)衡，我不可能……跨過……他的尸骨，走向九龍寶座。

“三才先生曾言……丹青一死，也許成就了我。不錯，他活著，自是我的弱點，我的漏洞，可是，同樣也是我的念想，我的盼頭。他若死了，必將給我留下致命創(chuàng)傷。今日我若允許自己迫于形勢，違心就范，此事定會成為心中毒瘤，貽害無窮。

“是我的錯，連累大家。這些年同生死，共進退，你們都是我良師益友，骨rou親人。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我當(dāng)然不能撒手——即使撒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我只能竭盡全力，在這個死局中硬開出一條生路來。

“所以——我想來想去，只有把皇位交給承煦?！?/br>
“殿下！”賀焱馮止同聲打斷。

承安擺擺手，接著說下去：“只有這樣，遺詔、玉璽有沒有都無所謂。我想過了——文皇后娘家勢弱，不存在外戚干政的問題；邊關(guān)武將多數(shù)與皇叔淵源不淺，只要朝中穩(wěn)定，他們不會生事；至于朝廷重臣及各處地方勢力，由我出面制衡。這些日子交道打下來，他們心里也應(yīng)該有數(shù)了，我這里是糊弄不了的。我該做的事，一件也不會少做。名分之類，實在沒什么可在乎的?！?/br>
幾個人面面相覷，萬萬沒想到殿下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承安站起來，朗聲道：“從今往后，你們——不再是我逸王趙承安的屬下，而是我錦夏的臣子。趙承安有生之年，將盡力為各位提供機會，謀求用武之地。不過，能否成為我錦夏肱股良臣，還看各位的本事和造化?！?/br>
被雷劈到的七人呆了半天。終于，賀焱艱難的道：“殿下……已經(jīng)……說得十分明白……這份苦心，屬下等人……自當(dāng)理解。只是……這樣一來，事情會難辦很多……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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