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讓丹青過去敷衍兩天。

壽宴安排在重陽中午，由于客人太多，除了大堂上的十桌，各處偏廳都擺滿了宴席。所有仆從傭人按區(qū)域安排伺候，每處都有一個管事丫鬟和一位執(zhí)事照應(yīng)，忙而不亂，井然有序。丹青被分在往大堂送菜的隊伍里，看到一部分壽禮陳列在大堂上方供人欣賞——這些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送的，足以顯示主人家的門第和氣派。因為老夫人是開國功臣之女，和不少德高望重的老臣都有交情，其中好些壽禮是從京城或其他各州千里迢迢送來的。

丹青眼尖，發(fā)現(xiàn)壽禮中一套白玉鏤雕鎏金“壽”字碗已經(jīng)在首席擺上了。這套碗每一只都用整塊白玉雕成，碗沿一圈鏤雕的篆書“壽字”，一筆一畫都細細的描上金粉，雅致而又富貴。難得十只碗竟是一樣的純凈無瑕，潤澤透亮。丹青記得清點的時候，還是大管家親自捧進去的?？礃幼蝇F(xiàn)在太守大人是打算用它們待客了。

壽禮中還有一件讓丹青難忘的東西。那是一幅泥金大紅絲絨底子的七彩刺繡壽幛。且不說用了多少金絲銀線，碎鉆米珠，光人工就費了十幾個一等繡工半年時間，端的是一件價值萬金的寶貝。隱約聽說是京里什么大官送來的。不過當時第一眼真正讓丹青吃驚的是，這幅壽幛繡的赫然是樊伯誠的。

當年江自修用瘦金的“別樣紅”仿品從“文一閣”劉子昭手里換來白銀兩千兩外加樊伯誠。這幅畫在王宅留了幾天才送走，丹青是仔細看過的。當時瘦金師兄為了逗自己開心，還特地興致勃勃的臨了一幅，沒想到有人居然能把它放大幾倍一模一樣的繡出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丹青轉(zhuǎn)念一想，看樣子東家把那幅白得的畫賣了個好價錢，不禁偷偷一樂。

第20章

壽宴過后，大堂、花廳、水閣分別準備了雜戲歌舞和斗牌雙陸之類的游戲，客人們可隨意賞玩取樂。送上果品茶點，大部分伺候的人都撤了下來。后院另擺了豐盛宴席，讓一眾仆從傭人和主人家同樂。第一杯自然要替老壽星賀壽祈福，隨后忙碌多日的丫鬟伙計帳房先生各處執(zhí)事們紛紛放開懷抱吃喝起來。

于二挨著丹青坐下，一桌人多是后廚粗使打雜的伙計，瞠目結(jié)舌的聽丹青敘說前廳的奢華富貴。于二又央丹青細細描繪了幾件壽禮中的寶貝，聽得眾人眼里放光，驚嘆不已。這個說：“我的媽呀，把那翡翠盆景上一片葉子摘下來就夠吃幾年的啦?！蹦莻€道：“這算什么，聽說前年小公子十歲生辰有人送了比這個大一圈的呢！”一個年紀大點的嘆道：“想那壽幛上的金線加起來不見得有多少金子，可是要拉成絲線那么細，得多少功夫啊！”

“不知道什么人這么大派頭，出手這樣大方。”于二仿佛感嘆又仿佛提問似的說了一句。旁邊有人接道：“這個恐怕只有大管家才知道了?！痹掝}一時轉(zhuǎn)到了三個管家在府里的地位勢力這些八卦上頭，丹青開始埋頭吃飯。

過了兩日，莫成來了，臉上帶著幾分凝重，替丹青向張德祿請辭。

“家里捎來口信，孩子他娘病情加重，恐怕不大好了。”

張德祿很大方的給丹青開了一個半月工錢，頗為遺憾的道：“難得阿壁手腳勤快又穩(wěn)重，又是成哥的親戚，府里信得過。若是家里沒事了，便到府里來長做罷?！?/br>
聽到這話，丹青在心里小小的自我肯定了一把：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看樣子自己干別的行當也一樣出色，是金子就會發(fā)光啊。

看看沒什么可收拾的，莫成和張德祿打了招呼，領(lǐng)著丹青抬腿就要走。丹青怯怯的叫了一聲“表叔?！?/br>
“什么事？”

“有位大哥這些日子十分照顧我，我想和他道個別。”

莫成笑笑：“小子人緣倒好。去吧，我在外邊等你，別磨蹭太久?！?/br>
丹青在雜屋找到了正在碼柴的于二?？匆娝M來，于二笑了，揮動著手里的木頭，輕敲兩下，道：“上好的梨木，聽說烤出來的rou格外好吃?！?/br>
雖然進屋之前，丹青已經(jīng)注意到附近沒人，還是大聲道：“于二哥，我是來道別的，我娘病重，我得回家了?！闭f罷緊走兩步，不等于二開口，快速低聲說：“我見過兩頁大管家抄的禮單，還記得一些?！?/br>
于二一驚，旋即笑了，兩只手抓住丹青的肩膀，輕輕道：“好聰明的孩子！你放心，于二哥不是壞人?！?/br>
當下兩人一個說一個聽，于二一邊驚嘆于丹青超強的記憶力，一邊把人名物品細則默默記在心里。不過片刻功夫已經(jīng)說完，于二從貼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小包碎銀子，塞到丹青手中，拍拍他的頭：“阿壁，憑你這樣的資質(zhì)，不好好念書實在太可惜了。這點銀子拿去應(yīng)急，等母親病好了，接著上學吧。”想一想，又道：“我明日也走了，以后若有機會，到京里來找我。我家在南城六道口興旺胡同丙三號，名字是俞明溪，人頭俞，日月明，溪水的溪?！?/br>
丹青跟在莫成身后，默默思量著俞明溪這個人。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太守府壽宴禮單果然是他想得到的東西。為了要不要把偶然看到的內(nèi)容告訴他，丹青心里很是猶豫了幾日。種種跡象表明，俞明溪來歷大不簡單。他混進太守府旁敲側(cè)擊，觀察打聽，這中間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難以預(yù)測的危險。家族的變故，飛白的遭遇，師傅的身世……種種所見所聞，讓丹青打心眼里不喜歡官僚權(quán)貴，不愿意和他們有什么牽扯。但是這個俞明溪憨厚的外表下有一種隱隱的正氣，令人信服。反正自己就要走了，這輩子也不見得有機會再見，丹青終于還是決定在離開前向他說出來。

想起俞明溪驚異于自己的記憶力和夸獎自己的話，丹青在心里道：“這算什么，那么簡單的東西，照原樣做一份出來也不是難事?！泵牙锏你y子，又想起他對自己的叮囑，把住址和姓名如實相告，胸中涌起一股暖意：看來，無意中撿了一個不錯的大哥，只是不知道以后是不是真的有機會重逢。

從行遠鏢局出來，丹青背著包袱出了城，稍稍改裝，這才悄悄進城回到王宅。

先去見師傅。王梓園打量他一番：干了一個月短工，整個人粗糙不少，不過也更結(jié)實了?？此凵?，便知道這一趟沒白干，應(yīng)當收獲不小。來不及細問，先打發(fā)他去把一身梔子黃洗了。

丹青在廚房等著水開的當兒，純尾聽說他回來了，尋過來看看。老實說，自從師兄弟們出師以來，就剩下純尾、丹青、羅紋三人依舊朝夕相處。差不多近十年了，還從來沒有分離這樣久過。純尾滿腹相思，一路上都在努力裝酷，想掩飾得不動聲色。進了廚房，看見丹青蹲在灶坑下，滿頭灰撲撲，一身皺巴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