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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著紀氏進了凈室。 還是她們原來住的那一間,這會兒也打掃干凈了,既不做法事道場,也不多留,只待兩夜就回去的,紀氏進了屋便擺手:“你們都去罷,上山這段路也怪累人的。” 也不留紀舜英,只叫他中午一道用飯,兩個一齊退下去,連丫頭們也知道避讓,長長的廊道上,就只有明沅跟紀舜英兩個人了。 明沅微微有些面紅,她叫明洛幾個打趣的多了,這兩個月里尤是,原是叫她舉人娘子的,如今開起玩笑來又叫她作狀元夫人了,明沅也知道紀氏的意思,不過就是勉勵他幾句,可這話明沅還真說不出來。 紀舜英比上回見的時候瘦了許多,再是胸有成竹的,見著一干人都在苦讀,也跟著點燈到半夜,兩個并肩行了一段路,明沅側了臉兒道:“表哥夜里睡的可好?” “蟲鳴鳥語山風松濤,怎還會睡不好。”紀舜英微微一笑,低頭看她,這一年她長高了許多,離上回見又隔了半年,春日里正抽條,不僅人長得高了,肩腰面頰看著都似少女模樣。 怪道詩云娉娉婷婷十三馀,可不是娉婷,可偏了臉兒的模樣又還跟原來半點分別也無,只下巴看著尖了些,原來下巴上看著圓圓的那塊rou給瘦沒了。 明沅看他瘦了,他看明沅也覺得她瘦了,上上下下打量一回,忽的道:“后頭有個小廚房,是專供給方丈吃的,里邊點得嫩豆腐做豆花,雖不能加葷,也比面筋炒香菇好吃的多?!?/br> 明沅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說起了這個來,紀舜英說句一向是天上一句地下一句,也不知道他想著什么忽的說到吃上來,卻還是抿了嘴兒道:“趕著上山來,天才亮就起了,表哥一說倒有些饞了?!?/br> “從這兒走也沒幾步,我?guī)闳??!闭f著往山道上去,明沅穿得軟底鞋兒,裙子垂到腳面,裙前還掛著絲絳系的玉環(huán)作禁步,她邁不得大步,紀舜英便先行一步,又回轉身來把手伸了給她。 明沅也不扭捏,把手搭在紀舜英手掌上,借著他的力半跳下臺階,裙間環(huán)佩作響,耳邊明珠一晃,輕輕笑得一聲,紀舜英握住了便沒放開,此地絕少有人,倒也不怕人看見,一路帶她抄了近路。 走到后殿的黃墻下,指一指建在一邊的小屋:“你等著,我去拿?!苯兴仍邳S墻邊,自家進去端了兩個粗陶碗出來,一抬頭就見明沅垂手在黃墻下立著,遠處就是桃花澗,此時開的爛漫,遠遠望去似一片紅云。 陶碗里頭盛的豆花還是熱騰騰的,一個少爺一個姑娘,就挨著翠竹綠松,站在陰涼處聽著風吹竹葉的聲兒一勺一勺舀著豆花吃。 “守爐子的小師傅叫晴明,他喜歡綠竹編的蟈蟈籠子,給他編了一回,這兒凡有熱的,都能吃著了。”紀舜英看著她端碗湊近了,怕醬汁污了衣裳,轉著一雙大眼一面吹氣兒一面往嘴里吸,吃得小心翼翼不出聲兒。 紀舜英不止一回跟明沅同桌吃飯,哪一回她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筷子伸幾回就不再吃了,又要行酒令又要接口說笑話,跟紀氏一桌時尤是,照顧著別個吃什么,滿桌子的精致菜肴也沒見她吃成現(xiàn)在這樣子,眉毛是彎的眼睛也是彎的,只嘴角翹起來,看著就忍不住想對她說上許多話。 “貢院外頭的孔廟,這樣的豆花加熬的rou醬是十文一碗,東邊曹婆婆的rou餅最有名氣,一出鍋就有人爭著去買,得趕清早才能買著,西邊吃的更雜更多,咱們吃黃羊rou烤鹿rou,那兒有賣鹿rou羊rou的包子,有切碎了作餡的,也有整個一塊大rou夾在包子里頭的?!泵縻渎犓@么沒頭沒腦的說了一長串,嘴里的豆花也咽不下去了,這些個街景也不知道她這輩子能不能見著。 紀舜英一只手端了碗,一只手拿著勺子把自個兒碗里的香菇挑到她碗里去,隔得這樣近,她的眼睛這么清明,都能看得見他的臉:“我往后帶你去吃?!?/br> 明沅面上燒得通紅,也不知道是叫豆花燙的還是叫紀舜英燙的,她碗里還剩大半,拿勺子攪得不成形,成了豆花湯,紀舜英把自個兒的那碗換給她,把明沅那一碗端過來就喝盡了,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明沅就著勺子把那碗吃了,他笑一笑:“我送你回去?!?/br> 明沅進屋子的時候,明芃明湘兩個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只有明洛一個挨在床上,一見著明沅就翻身起來,挨過去掐一把她粉透粉透的面頰:“好啊,說,去哪兒了?” 明沅臉上越發(fā)紅了,紀舜英送她回來的時候,一院子丫頭都只當瞧不見,這會兒明洛問起,她咳嗽一聲清清喉嚨:“表哥帶我去吃了一碗豆花?!?/br> 明洛瞪大了眼兒,棲霞山上這許多名勝,這時節(jié)正是野桃花開的好的時候,怎么偏偏不去看花,倒吃起了豆花來。 這兩個行事,她半點兒也不懂,再不通總該知道個花前月下,花前成了豆腐花,那月下是不是該分月餅?明洛把臉兒一皺,又回自個兒床上去:“罷了罷了,指望這個紀大呆子呢,等會子還是我?guī)闳タ刺一T了?!?/br> 明沅也跟著躺到床上,合衣靠著枕頭,把臉兒對著墻,這會兒還只覺得面頰發(fā)燙,明洛一口一個紀大呆子,哪知道大呆子能說得這樣的話。 明沅怎么也想不到他能說這樣的話,聽著滿滿煙火氣,回來的一路,牽了她的手嘮叨個不停,告訴她什么地方有捏的糖人賣,什么地方有飴糖賣,五文錢好轉一回花盤,里頭也有茉莉,只別個都喜歡牡丹,那個花如碗大,一勺子飴糖推開來,薄似蟬衣,一口咬下去就全碎了。 又問她喜歡不喜歡小餛飩,魚rou打成茸,魚骨熬的湯底,加細蔥花再撒上芝麻鹽,蛋皮攤薄了切成絲,這些尋常的,宅門里頭連大丫頭都瞧不上的東西,明沅卻覺得口齒生津,一路帶笑聽他說著,將要到門邊了,紀舜英從袖袋里摸出一塊雙魚配來,一對魚兒合在一處,他把這東西往明沅手里一塞:“你給我打個絲絳,我們一人一半兒。” 明沅自袋里摸出那對白玉鯉魚來,半個手掌大,細細端詳?shù)脮?,打算好了一個串桃花紅的,一個打竹葉青的。 明沅跟明洛兩個在屋里歇息,明芃卻是一來就打聽起了拾得,小沙彌一聽她問便道:“是想看拾得師傅的畫罷,這會兒那頭人多,女施主去了不方便,等會前邊人散了,我再來請。” 明芃滿腹疑竇,難不成拾得竟這樣出名了,她才問得一聲,那小沙彌便笑起來:“求著拾得師傅畫佛像帶回去供奉的沒個千兒也有八百,女施主想必也是聽了名頭才來的,等見著了就知道了?!?/br> 明湘早聽明芃說過棲霞寺里有個會畫鄭筆的啞巴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