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苑王新納的妾侍，這回跟隨南苑王入宮，是來探望步娘娘的?！?/br>
    婉婉愣了下，“原來里頭還有這層關(guān)系……”

    月蝕過去了，天地重新澄澈，地面上的磚塊縱橫交錯，顯出冷硬的線條來。她朝乾清門上看了眼，賓客云集，自是熱鬧非常?？稍綗狒[，越使她心煩。她抬手揉了揉太陽xue，“我頭疼得厲害，不想去了，咱們回毓德宮吧?！?/br>
    那么盛大的場面，缺了一位公主不算什么。銅環(huán)道是，“小廚房里燉了甜碗子，是殿下最愛吃的。回頭用上一盞就歇下吧，今兒都是奴婢的錯，沒能照應(yīng)好殿下，奴婢罪無可恕?！?/br>
    她慢慢搖頭，“好些事是命中注定，合該我有這一劫，不能怨你。”

    走上西一長街，夾道寂靜又深遠(yuǎn)。那月亮重見天日，光輝愈發(fā)的勢不可擋了。宮里一向有規(guī)矩，下鑰過后門禁不得再開啟，所以她很少有機(jī)會在夜里走一走。朱紅的墻在月下還是扭曲了顏色，變成了幽暗的藍(lán)，觸目所及都是熒熒的，很有味道，但也很恐怖。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寒，她回去之后就病了，人昏沉沉的，身上燙得厲害。延挨到了天亮才說，銅環(huán)急忙上報司禮監(jiān)，肖鐸親自帶了醫(yī)官來診脈。她躺在架子床上，把手探出帳子，手腕暴露在空氣里，那一截徹骨的涼。

    太醫(yī)的診斷不出她所料，開了兩劑表汗的藥，讓她多休息少吹風(fēng)，自然就好了。她仰在那里，隔帳聽見腳步聲散了，銅環(huán)把肖鐸請到外間，一五一十把昨天晚上遇見的事和他說明了，末了道：“我們殿下雖是長公主，受到的拂照并不多，這事兒報到太后娘娘跟前，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收場。所以奴婢找肖掌印，請肖掌印為殿下做主，嚴(yán)懲那個膽大包天的趙參議。”

    婉婉閉了閉酸澀的眼睛，把被子扽高，蓋住了自己的臉。做公主并沒有想象中的快樂，她的煩惱那么多，全都憋在心里，有口難言。

    皂靴的鞋底輕輕擦過地面，到她床前，過了很久才聽肖鐸道：“請殿下放心，臣一定剁下那廝的爪子，給殿下出氣。銅環(huán)說得對，事情不宜張揚，越是鬧得人盡皆知，臣越不好用手段。殿下瞧著吧，趙老娘娘那里，臣也會為殿下討回公道的，絕不叫殿下白受這份委屈?！?/br>
    其實當(dāng)時很氣憤，過后倒平了心緒，但是聽見他的安慰，不知怎么悲從中來，忍不住就哭了。

    她在帳內(nèi)抽泣，肖鐸在帳外束手無策，“臣知道這事對殿下影響頗深，好在有驚無險，殿下寬懷些吧?！?/br>
    婉婉哭的并不是這個，她只是對失去感到恐懼，本來打定主意爭氣的，決定以后都不理他了，沒想到他隨意的兩句話，她就自然而然回心轉(zhuǎn)意了。

    她打起帳子叫了聲廠臣，他拱手看她，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子，襯在那雪白的面孔上，又是可憐又是可愛。

    他上前半步，“殿下有什么吩咐，臣聽著呢?！?/br>
    她翕動了下嘴唇，很想和他談?wù)労妪S里的事，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又怕他為難，況且對方是音樓，戳穿了大家尷尬，還是不說的好。

    真是傷心，難得結(jié)交了一個好朋友，結(jié)果這個好朋友搶走了她喜歡的人，這算什么呢！婉婉到底善良，她沒有想過要使壞，如果他們都是用了真情的，那就好好在一起吧。不過二哥哥要是知道她胳膊肘往外拐，大概會氣個半死?？伤X得皇帝的女人可以有千千萬，肖鐸遇見一個合適的人太難了，反正二哥哥不長情，割愛一回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在候命，她卻好像沒有別的話可說了……想了想話鋒一轉(zhuǎn)，“南苑王應(yīng)當(dāng)還沒離京吧？你替我準(zhǔn)備一個食盒，送到他別業(yè)里去?！?/br>
    肖鐸明白了，她是個仔細(xì)又客套的人，受了人家一點恩德，習(xí)慣性的涌泉相報。

    他道好，“回頭就讓小春子送過去，只怕南苑王不敢吃罷了?！?/br>
    “不管他吃不吃，我的心意到了就成。聽說他的側(cè)妃也在京里，這趟是不是要逗留兩日了？”

    肖鐸想起昨晚御座上那道癡迷的目光，長長呃了聲，“想來是吧。萬歲爺怕端妃娘娘孤寂，特意挽留南苑王在京小住。側(cè)妃入宮不必遞牌子，還賞了小轎，方便隨意往來?！?/br>
    婉婉臉上浮起古怪的表情來，“如此厚待，真不多見。那位側(cè)妃長的什么樣兒？和音樓很像嗎？”

    肖鐸搖頭，“是同父異母的姊妹，在閨閣中就不對付，感情并不深厚，不過是走個過場，沒想到萬歲爺皇恩浩蕩，特許了常進(jìn)宮探望。不過論相貌，倒是個美人，大概是隨了她母親吧。”

    這下婉婉心里有數(shù)了，想來她那個二哥哥的老毛病又發(fā)作了，隔灶的飯香，瞧見人家側(cè)妃，又起了別樣的心思。只不過她是姑娘家，不好多說什么，也不想再打聽旁的了，頷首表示明白，“我托你的事別忘了替我辦成，我累了，再睡會子，你去吧。”

    肖鐸揖手，卻行退了出來。

    回到司禮監(jiān)即命人準(zhǔn)備食盒，挑了幾樣精致的點心，讓送到保大坊的藩王府邸去。

    曹春盎還在嘀咕：“我瞧那個南蠻子沒安好心，干爹還讓給他送吃的……要不兒子往里頭摻一把巴豆粉，給他清理清理心肝兒？”

    這些廢話換來一個凌厲的白眼，曹春盎縮脖兒吐舌，忙拿著牌子出宮去了。

    藩王的別業(yè)置辦在京城，為了不那么招搖，都是往尋常了建造。南苑王的府第是個四進(jìn)的院落，規(guī)格不高，簡直和一般富戶的手筆差不多。這位藩王的特別之處還與其他藩王不同，他善經(jīng)營，懂得表面文章，沒有深入了解的人，永遠(yuǎn)窺不透那張面孔背后的韜光養(yǎng)晦。

    宮里有賞，雖然不是御賜，也足夠令人感恩不盡的了。南苑王親自迎接，小小一盒點心托在手上，曹春盎滿臉含笑：“這是長公主殿下命奴婢送給王爺?shù)?，都是殿下平時最愛吃的，說昨兒那事無以為報，權(quán)且拿這盒子點心向王爺聊表謝意。”

    他謙恭一如往常，“請曹公公替本王帶話，長公主盛情，良時感激不盡。”轉(zhuǎn)身命人給曹春盎準(zhǔn)備賞錢，“曹公公辛苦，進(jìn)屋歇歇吧?！?/br>
    曹春盎擺手不迭，“不敢勞煩王爺，奴婢本來就是宮里辦事的，跑這點腿，算不得什么。王爺留步，奴婢值上還有差事，就先告退了。”說完撒丫子便從藩王府跑了出來。開玩笑，當(dāng)初端妃沒和他結(jié)梁子，都差點把命交代在他手上?，F(xiàn)在他和干爹幾乎撕破了臉，還敢留下喝茶，敢情活膩味了。

    底下長隨眼看著那個小太監(jiān)跑出門，呵腰上來接應(yīng)食盒，被他抬手遣退了。不過一個稀松平常的東西，那么珍而重之捧在懷里，看模樣簡直怪異。他也知道太過了些，可是架不住心里歡喜。拿進(jìn)上房擱在桌上，繞著月牙桌慢慢踱步，想起亭子里的她，曾經(jīng)是他少